程亮伸出右手,然后将大拇指摁下去。 “四台?”程蔓面露惊讶,“麻子叔他家有这么多收音机?” 虽然收音机价格不贵,一台就五六十,这两年票也没以前难弄,像国营厂这样的大单位,每个车间一个季度都会奖一张给优秀员工。 程进年前就得了张收音机票,给他们的小家也添了台收音机。 而放眼整个职工院,家里有收音机的没有上百户,也有四五十家。 可收音机这种东西,一家有一台就行了,程进会再买一台,是因为他得了分房,早搬出去了,家里早些年买的这台收音机都是程树伟夫妻在听,他吃饭时才能来蹭着听一会。 一家四台收音机,这得是多大户的人家啊! 程蔓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难道麻子叔他们家发达了?” “发达什么啊!浪荡了一辈子的人,还能指着他收心?”王秋梅撇嘴,语气里很有几分不屑。 真不是她看不起人,实在是这个外号麻子的人没什么能让人看得起的地方。 麻子姓崔,原本有个很书生气的名字,但因为麻子麻子被人叫多了,现在记得他姓什么的人很少。 麻子出身很好,这个出身好,不是指他的成分,而是他出生时家境优渥,机械厂这一片,早年都是他家的地。 但麻子有个不中用的爹,好赌,早早就把家底输光了,到解放时一家子穷得叮当响,靠麻子妈在工厂做工度日。 所以定成分时,他们一家幸运地定了工人成分,麻子爹活着的时候,常因此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命里带福才有这运道。 在他口中,赌博输光家产倒成了好事。 在亲爹输光家产前,麻子受的最大的苦是得天花留了一脸麻子,十岁前可以说是在福窝里长大的。后来又有亲爹言传身教,麻子也养成了只知享乐的性格,分配工作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过日子全靠亲妈补贴。 不止不成器,麻子心气还高,自己条件不怎么样,还想找个样样俱全的姑娘,不出意外地单到了三十岁。 直到麻子妈病倒在床,她怕自己去世后儿子没有媳妇伺候,日子难熬,在乡下给他寻摸了个姑娘。当时麻子已经是职工院里出了名的老光棍,一般姑娘都瞧不上他,所以他虽然不满那姑娘是乡下人,可看在对方年轻,模样也标志的份上,勉强点头答应了。 当然,麻子能点头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他妈说他们结婚后会让那姑娘接班,有了正式工作,那姑娘就能解决户口问题。 话说回来,麻子妈看着老实本分,实际上眼光毒辣,给儿子挑的媳妇非常任劳任怨,哪怕结婚后麻子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她怀孕生产时他也没在身边,她却从没生出过怨言,不但工作认真,还家里家外一把抓。 不过除了贪图享乐靠女人养,这人也没太大毛病,对小孩子尤其大方,常分孩子瓜子花生吃。 所以麻子这个人,在职工院里的风评很复杂,有男人羡慕他命好,也有女人鄙视他一辈子都靠女人养,还有人觉得他媳妇都没抱怨,外人更说不着,而且他孬是孬了点,但人品没那么坏,作为街坊邻居能处。 在程家,王秋梅对麻子的态度是第二种,程树伟和程亮都持第三种态度,否则也不会麻子一来喊人,程亮就去帮忙了。 但不管麻子为人如何,这一个家庭单靠一个女人撑着,日子是真不好过。 麻子家说是双职工,可他上班有一天没一天,每月光在家吃喝,发了工资从不往家里拿,更没往家里添过大件东西。 再加上他家有三个孩子要养,个个要吃要喝,所以说他们家是职工院最穷的家庭之一,没人会反对。 因此话音刚落,王秋梅也琢磨了过来:“对啊,他家那么穷,哪来这么多收音机要修?你听说过麻子他们家买收音机的事吗?” 程树伟摇头:“没听说过。” 王秋梅又问:“那他哪来那么多收音机?” 程蔓猜测道:“可能是倒腾回来的。” “他倒腾那么多收音机干嘛?”王秋梅更疑惑了,“而且他哪来那么多钱啊?” 程蔓心里有了猜测,却没回答王秋梅的问题,而是侧过头去问程亮:“他倒腾回来的那些收音机,是新的还是旧的?”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