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风声之际,她听到了风声中夹带的轻微话语声—— 洞室之中,有人在说话。 应该是两个男人的声音,但因为他们声音压得极低,又在洞中反复回响,以至于阿南停下脚步后,才听出那个年轻些的声音,便是阿琰。 她心下不由一阵惊喜,正想喊出他的名字,扑过去挽住他的手,却听他的声音在晦暗中隐约传来:“是孙儿不让阿南过来的。” 阿南的脚步不觉迟疑停下。没料到皇帝居然会亲自下到这边查看,更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样的地方,谈起了自己。 她将身体隐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贴近拐弯口,朝里面看去。 火光摇曳,两支火把插在洞壁上,照出里面两条人影。 一条挺拔颀长,正是朱聿恒。站在他对面的,自然便是当今皇帝,他戎马一生,肩阔腰直,即使只看背影,也自有一番威严。 阿南心下怀疑,为何他们会调离了所有人,只余下他们二人在这通道的密室中,随身的侍卫们又埋伏在何方? 只听皇帝沉吟问:“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花费了这么多时间,按计划一步步将她驯养至今,朕听说……她已多次为你出生入死,这次月牙阁,她亦豁命为你化解危机,怎么如今这关键时刻,你却不让她过来了?” 朱聿恒沉默片刻,才低低道:“孙儿怀疑,她与我身上的山河社稷图有关。” 阿南心口陡震,不由贴在洞壁上,屏住了呼吸。 驯养,怀疑……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阿琰与他的祖父,在背后提起她时,是如此评价、这般态度。 “唔,朕亦有此猜测。毕竟你每一次出事,身上血脉崩裂时,唯一在你身边的人,只有司南——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只听皇帝语带沉吟,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 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朱聿恒的回答格外清晰,一字字钻入她的耳中:“前两次阿南受伤时,孙儿身上的血脉皆被牵动,因此而引起了注意。就算一次可能是凑巧脱力,但两次都是如此,便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事情了。而且,孙儿每次山河社稷图发作时,唯有她……一直都在身旁。” “那么,此次你下阵未带上她,她有何反应?” “倒也没有。毕竟此次破阵,竺星河定会搅局,孙儿便以此为借口,说是以免让她为难。”许是疲惫交加,朱聿恒嗓音带了些沙哑,“孙儿也想借此测试一下,她究竟是不是我身上这山河社稷图的真凶。” “别担心,山河社稷图不足为惧。这次破阵,咱们有的是能人异士,拿命去填也能将这机关填废了!”皇帝森然道。 “是,但孙儿还是想寻一寻伤亡最小的方法。” “伤亡?傅灵焰当年设下这些阵法,就是用来杀人的,如今你倒想着和和气气解决,简直糊涂!” 皇帝说着,抬手一指外面:“看到她留下的那句话了吗?今日方知我是我。” 朱聿恒默然点头,道:“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唯有杀人才能救人。当年那情况下,不把山河搞得动荡破碎,义军能有机会?韩宋能靠着那群拜青莲老母的无知民众建起来?你看看,韩凌儿这人纵然万般无用,百般不是,可他将傅灵焰驯得服服帖帖,十年间指哪打哪,天下之大尽入他掌中。可惜啊可惜,可惜他最终功亏一篑,让傅灵焰逃出了手掌心,大业终不可成!” 朱聿恒没说话,只挺直了身躯,站在祖父的面前,纹丝不动。 而阿南靠在土壁上,只觉寒气沿着自己的后背,静静地渗入了肌肤,钻入了骨血,全身浸满了寒意。 皇帝声音却比此时的黑暗更冷:“聿儿,朕当初命你处置司南之时,你既然选择了要驯服她,那就该记住韩凌儿的前车之鉴。利用好一个人的同时,也要掌控好她。否则,自己养的鹰啄起主人来,可是格外痛。” 黑暗中,冰冷里,过了许久,阿南才听到朱聿恒低若不闻的声音:“孙儿如今与阿南出生入死,我们都能为彼此豁命,她应该不会背弃我。” “这也是朕忧心的另一个原因。纵然你如今时间紧迫,山河社稷图步步进逼,可你毕竟贵为皇太孙,别人为你拼命理所当然,你如何能为一个女人冒险豁命?”皇帝语带不悦,斥责道,“你在玉门关水道下那举动,可知大错特错!” “是,孙儿知错,当时情形,如今想来也在后怕……”她听到朱聿恒嗓音缓慢喑哑,一字一句如从心肺中艰难挤出,“但,孙儿如今已濒临绝境,与其珍惜这所剩无几的日子,不如竭尽所能奋力一搏,说不定还能赢得一线生机。”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