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句虚言。 每次前去村里,见到种地的百姓,程子安就会受一次伤害。 百姓当然不敢伤他,是百姓的穷苦模样,伤了他。 衣不蔽体,并非形容衣衫破旧,打了补丁,或者短了不合身。 而是实实在在没衣衫穿,一家子共一两身衣衫,谁要出门,谁就穿在身上。 至于吃食,说猪食还是抬举,与猪一样,都吃些野草,不同的是,人吃的叫野菜。 易子而食,在饿得受不住时,并不鲜见。 并不是只有春天才青黄不接,一年到头都如此。 程子安亲眼见过,地里埋头干活的老农,突然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声息。 死了之后,也没什么丧事,办不起。有破苇席的,卷吧卷吧埋了。棺椁贵,山上有木头,但是木匠要工钱,要招待人吃饭,招待不起。 活不起,死不起。 程子安胸口翻滚着,他不欲多说,说了也无用,努力压了下去:“下官想要顺道请教一下谢知府,何为丰收?” 谢知府慷慨陈词道:“当是风调雨顺,地里的庄稼仗势良好,即为丰收。” 程子安点头,道:“受教了。下官还敢问谢知府,一亩地收成多少粮食,算是丰收?” 谢知府道:“若是云州府来说,一亩地收成三百五十斤的小麦,已经是大丰年。程县令,我觉着,今年富县的小麦收成,定不会低于这个数啊!” 程子安不理会谢知府故意抬举他,小麦下种晚了些,哪怕下去天公作美,一亩地能收成的小麦,有三百斤就阿弥陀佛了。 “下官不知,谢知府打算收走多少的赋税?” 听到程子安松口提到赋税,谢知府神色一喜,显得很是仁厚道:“百姓实属不易,就先收走一半的赋税,留一半给他们。待到他们松泛些。来年再多加一成,偿还往年的欠税。” 五成的赋税,按照朝廷标准收取,听上去很是仁慈了,至少没加税。 徭役与其他人丁税,不包括在内,粮食的种子,耕牛,农具,粪肥,谢知府统统不提。 程子安道:“留有的粮食,谢知府觉着,够他们吃到何时?” 谢知府眉头蹙起,不悦道:“我也是壮年男子,一天的饭食,顶多一碗米饭罢了。吃饭吃七成饱,对于身子也有好处。暴饮暴食,实则不可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的菜蔬,野味,河里的鱼,多得很,只要勤劳,肯上进努力,哪愁过不好日子!” 程子安望着案桌上几乎没动几口的大鱼大肉,不怒反笑。 谢知府这种人,上断头台也不为过。 实在是没了谈下去的心情,起身告辞:“谢知府早些歇息,下官就不打扰了。” 待到程子安离开之后,温师爷忧心忡忡道:“东翁,瞧着程县令此般做派,他肯定不想交赋税。” 谢知府脸色难看至极,道:“我岂能不知,他弯弯绕绕问这一大堆的问题,不过是想要讲述百姓有多不易罢了。百姓是不容易,真是可笑,百姓什么时候容易过!前朝,大周,哪朝哪代容易过!朝廷不在乎,谁都不在乎,偏生他程子安慈悲为怀,想要强出头!谁容易了,坐在我这个位置上来试试,我辛辛苦苦跑到富县来,已经尽量容忍,低下身段。要是他还不识相,就休怪我与他撕破脸!” 温师爷说不出什么心情,他是穷苦人家出生,实在是苦怕了。 谢知府虽说有时候脾气大一些,还算是个好东家,待他也大方,月例与赏赐都丰厚。 温氏近亲族人,靠着他做师爷,都过上了好日子,在老家颇有脸面,成了排得上号的乡绅,就是县里的县令见了,也要客气一二。 温师爷道:“东翁,昨日在下见到地里的小麦,不多日,最早的一批就得收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