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嗓音喑哑,无人瞧见的角落, 年轻帝王的眉眼满是颓废和绝望。 只要一闭眼,裴晏总能想起天安寺那场熊熊大火,想起那些焦黑如烧炭的尸体,想起沈鸾在那场火海中, 该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助。 往日一点小伤都得劳动全府上下的长安郡主, 却是在一场火海中活生生丢了性命。 指甲掐得手心生疼,裴晏眼睛猩红。 繁复贵重的龙袍曳地, 裴晏一手抵着头。 恍惚之际,好似看见有一人身披鹅黄绫子五彩绣金缎面斗篷,满头珠翠,翩跹婀娜,她缓缓自紫檀插屏后走来。 沈鸾笑靥如花,似三月桃花。 仙袂飘浮,沈鸾朝裴晏伸出手,一双盈盈杏眸似笑似嗔:“裴晏,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裴晏抬着眼眸,望着那一抹艳丽身影,缓缓勾起唇角。 他并未伸手,只是抬首,怔怔望着眼前娇艳的人儿。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裴晏知道,若是碰着沈鸾…… 手指下意识抬起,沁凉指尖轻碰到那一抹仙袂时,果真扑了一场空。 裴晏只抓到一手的月光。 潺潺银辉流淌在他指间,沈鸾已不见踪影。 蓬莱殿空荡寂寥,只有一地的月光相伴。 裴晏唇角笑意苦涩。 又是这样。 他倚着头,又是这样。 他总是抓不到沈鸾,总是慢了一步。 月色朦胧,淡淡光辉笼下,裴晏独坐在阴影中,一双黑眸晦暗不明,月影轻移,忽明忽暗。 冷霜淋了裴晏一身。 裴晏在蓬莱殿枯坐了一整夜。 晨曦微露,远处红霞满天,小太监闻得里头叫水的声音,忙转身朝身后宫女招手,一众宫人双手捧着沐盆拂尘,鱼贯而入。 伺候裴晏漱盥。 如今在御前当任总管太监的,自然不是李贵,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 郑平本是在皇家园林伺候花花草草的,后来蓬莱殿的红梅迟迟不肯开花,园林其他人都束手无措,独郑平面不改色,迎着裴晏的怒火,接下这一重任。 蓬莱殿园中的红梅起死回生,郑平也因祸得福,一跃成为御前太监总管。 瞧见裴晏眼下的青黛,郑平幽幽叹口气。 皇帝这又是……一夜未眠了。 黄花满地,园中彩穗飘飘,举目望去,姹紫嫣红,宛若百花齐放。 裴晏双眉紧拢,面色凝重。 郑平瞧见,当即跪在地:“陛下,这、这……” 适才进殿之时,园中一切安好,并未见着任何彩穗。 郑平叩首:“陛下恕罪,奴才……” 言语间,忽而有一女子自幽径走来,瞧见裴晏,脸上血色尽数褪去:“陛下恕罪。” 她声音娇柔,福身请罪,纤细白皙的脖颈露在空中,女子遍身绫罗,“今日是花朝节,奴婢想着、想着……” 裴晏凌厉的气息自上往下,小宫女福身,眼角恰到好处泛起了粉色,泫然欲泣。 美人肩摇摇欲坠,好不楚楚可怜。 裴晏面不改色,背着手垂望园中的彩穗,他声音低沉:“朕记得……花朝节还得有纸鸢。” 小宫女喜出望外,自郑平得了皇帝赏识,一跃成为裴晏的贴身太监,她日夜眼红。她自诩长得好看,只要多花点心思手段…… 年轻的帝王身着龙袍,威严凌厉,不容侵犯,然却为她的彩穗驻足。 宫女眉眼洋洋得意,透过裴晏,好似已经看见自己锦衣华服,遍身珠翠的模样。 她弯唇,声音比方才更为娇柔几分:“是,奴婢也会扎纸鸢,若是陛下喜欢……” 裴晏冷眸扫视:“朕瞧着你倒是不错。”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