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慧眼如炬,当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夜间起了一丝凉风,带着香气的花瓣絮絮而落,那昏暗的灯光像是为美人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陆庭筠觉得眼前的这一幕犹如幻境。 陆庭筠哑然失笑,“是臣不识好歹惹怒太后,这才降下责罚。” 崔莺抿唇不语,知他不愿告知她缘由,便也不再继续追问,“时候也不早了,本宫让人送陆大人回去吧?” “不必了。”陆庭筠摆了摆手。 “陆大人都这般模样了,还要强撑吗?陆大人见过本宫最狼狈的样子,本宫自然也不会嘲笑陆大人今夜的狼狈不堪,过了今夜,本宫便与陆大人两不相欠。” 那鞭子抽得实在狠,他的确连站都站不稳了,他一动便牵扯到背上的伤口,鲜血混着冷汗往下流。 伤口流血和汗水混在一处,粘住了衣衫,伤口疼起来,就像是烈焰灼烧着肌肤。 崔莺让个小太监扶着他回延明宫,这一回陆庭筠没有再推辞。 “臣觉得娘娘好像无时无刻都想与臣撇清关系。” 宫灯昏暗,只看得见个模糊的面部轮廓,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本宫以为陆大人知晓其中的原由。” 陆庭筠一愣。 还在怪他不知死活去退婚吗? 陆庭筠抿唇不语。 “陆大人有药吗?” 陆庭筠将姜太后给的药膏藏在袖中,鬼使神差地说,“没有。” 崔莺命人将伤药交到陆庭筠的手上,“你赠本宫一盒桂花糖,本宫赠你伤药,如此便扯平了。” 陆庭筠拱手道谢,“多谢娘娘赠药。”只一抬手,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又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晚了还有人为陆大人上药吗?” 陆庭筠被问得一噎,他甚至从崔莺的眼中看到了同情和怜悯,他今夜的确很惨,但不过是些皮肉伤,上了药,养几日便能好。 他实在不习惯崔莺的那般看他的眼神,“多谢娘娘挂怀,有人会替臣上药的。” “可那人却说陆家只陆大人一根独苗了,陆大人背叛家族,陆家族人对陆大人唯恐避之不及,至于朝中……”崔莺想到今日在景阳宫,无一人与他搭话,无一人与他同行,稍作停顿,“那人还说陆大人人嫌狗憎,名声极差,若无人为大人上药,只怕大人会重伤不治,一命呜呼。” 陆庭筠咬了咬牙,笑也僵在了脸上,不用想便知这话是潇鹤所说。 崔莺让人将陆庭筠扶进了延明宫,“本宫已经履行承诺,将陆大人平安送回,还请陆大人保重身体。” 崔莺待要转身离去,却听陆庭筠小声道:“今日臣才搬进延明宫,的确没有人为臣上药。” 他独自站在偌大的延明宫殿外,只觉殿宇巍峨,影影绰绰,他竟感到有些许孤寂和凄凉。 崔莺对沉香吩咐,“你去外面守着。” 崔莺看了眼陆庭筠,“陆大人能自己走吗?” “臣可以。”陆庭筠挺直腰杆走在前面,决不能让崔莺小瞧了他,更不想看到那同情的眼神。 清风馆内确无一人伺候,屋中只有一张书案,一张书架,一张床,便无其他杂物,书架上摆满了书,剩下的书叠放整齐堆在书案上。 屋内整洁干净,书案上擦得锃亮,一尘不染。 屋内更是不闻一丝异味。 “娘娘稍等。” 他身上都是伤,背上流血流汗,就连口鼻内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他更担心这股血腥味会熏到崔莺。 他去到净室,反复用手巾擦手,擦拭脸上伤口的血迹,净了面,但仍觉得血腥气难除,他退去外袍,可背上的鲜血粘着里衣,他根本就脱不下来了。 他用牙紧咬住干净的帕子,再用力撕开衣衫,这才将带血的里衣脱了下来。 可伤口也一道被撕开,又出了血。 他也疼得快要虚脱。 崔莺听到了衣衫被撕开的声音和净室内传来的清晰水声,便见陆庭筠换了身干净的衣袍,走出净室,他的脸色也越发的苍白。 “有劳娘娘了。” 他半褪衣袍坐下,背上伤口交错,鲜血从伤口渗出,最长的那道伤,从脊柱延伸至尾椎骨。 当真是下手极狠。 崔莺替他涂药的手指都颤了颤。 背后传来了一声极小的叹息。 “娘娘,臣不疼。” 这点伤算什么,比起满门被屠,家破人亡的痛,这点伤不过是冰山一角。 只是指尖触碰到他的后背,带来了几分异样的痒。 他极反感他人的接近触碰,闻不得血腥气,就连香味都会让他感到不适。 可崔莺身上那股淡淡的梨花香,并不会让他觉得不适,倒是让他觉得留恋,沉迷。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