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探,便贴着中衣勾出个巴掌大的香囊来,那香囊月白的底上细细纹绣一丛金桂花,扎紧的袋口中斜插出一副双股发?钗。 他将那发?钗仔细抽出来,便带得里面风干的桂花掉出些?许在掌心,一时间,浅香缭绕。 那金钗做工精巧、用料名贵,亦是拿金丝与?合浦南珠绞成左右两簇相依相伴的金桂花,他小心运力将那花瓣间相互搅扰着的机簧错开,将一副发?钗一分为二,拆开来,便是两支一模一样?的发?簪。 谢昭宁将其中一支放回香囊中收回怀里,另一支置于膝上,又拿帕子简单包了?手指,便在坟前碑下?徒手挖了?个一掌见方的浅坑,将膝头那一半发?钗平放其中。 “近日便是你生辰,这钗,原是我熔了?你那长命锁着人打的。衣冠冢衣冠冢,得是穿过的衣冠才成,可你的东西?哪里还剩下?甚么,只这锁原还是你幼时弄坏了?我的锁,赔与?我的。我原应过你,”谢昭宁边覆土掩埋,边垂眸旁若无人得低声自语,嗓音温柔和缓, “若有朝一日我出得这中都?,定与?你择处潇洒自在的地?方立个衣冠冢,咱们幼时日日听小舅念叨着北地?,听闻那儿有万里草原、雪山、湖海,兴许,该是个好归处——” “——故,你当真?想与?那郡主一道离开了??”连璋闻言截声问,话音里不见愤怒,只蕴着些?古怪的了?悟。 “……想了?,”霍长歌不在身边,谢昭宁莫名倒也坦白,经过了?这月余,他也彻底想明白了?,二公主坟前便也不愿平白扯谎,顿了?一顿,方才侧眸瞧着连璋反问道,“你会让我走吗?” “让你走了?,”连璋得了?这答案,也并不意外,却是所答非所问,眸光又稍稍避开他些?许,嗓音低沉地?试探他,“你便不会再怨我了?么?” “非是我在怨憎你,是你分明在恨我!”谢昭宁见他这么些?年,仍在自欺欺人,心下?遽然腾起浓重的委屈,撩了?下?摆倏得站起身,正对?连璋愤懑又痛楚,却是在二公主坟前一瞬又压下?声量,只一字一句缓声道,“二哥,是你在恨我,这么些?年来,一直在恨我。” “而我从未恨过你,我只是——失望罢了?。” 他话说完,迈步竟然就要走。 那小童远远避嫌站着,也不偷听他们说话,突然便见一贯温和的谢昭宁竟率先与?连璋呛了?声,也不待他相送,步履匆忙间便又从小门?原路出去了?。 小童一瞬惊诧,却又来不及追上他,只茫然与?连璋急道:“二公子,这这——” 连璋却不答,仍沉默半跪在坟前,抬手从袖口中又摸出一块儿细雕了?云鹤形貌的松绿玉牌,指腹不住来回摩挲那已打磨圆润的玉牌四?角,眼眶倏得通红。 那童子觑他动作,禁不住焦灼道:“公子,这是您亲自雕的生辰礼,二小姐一块儿,三公子一块儿,您适才方与?二小姐说过的,您偷偷练习了?好久,碎了?一堆的玉,又不知伤了?几回的手,方才成的这玉牌。您要送三公子的话,快去吧!你二人因着二小姐之死隔阂已久,已是中了?陛下?诛心般的离间计,这般的误解已五年了?,还要拖到几时啊?” 他絮絮叨叨劝了?许久,却见连璋眼底隐有泪光,哆嗦着唇,想说甚么却终究抿唇缓缓摇了?头,颤抖着将那玉牌合在了?一双尽是划痕的掌心中,剥去那层冷硬凌厉的外壳,竟显出一抹从未有过的自责与?脆弱。 ***** 谢昭宁也不待人送,步履匆忙间便又从小门?原路出去,门?前稍一顿足,抬眸凝着那朱漆木门?,眼眶骤红。 那原是武英王生前于京中置办的宅邸,只因连珍酷爱出宫玩耍,古家大院又远在京郊到底不便,他遂买下?了?此处送了?连珍当做某年的生辰礼,熟料到头来,连珍葬不进皇陵,却是于这宅院中,与?世长眠。 谢昭宁狠狠一闭双眸,压下?心中委屈愤懑,只狠下?心沿着巷子往外走。 出了?巷口,日头已渐倾斜,食时将近,街边正有人支了?摊子在卖粽子,原是位五、六十岁的阿婆。 那阿婆着一身涤得泛白的赭褐麻衣,头发?已花满大半,背也明显佝偻,精神却矍铄,手脚也麻利,一手取了?粽子利落拆开外层裹着的粽叶,摆于一张粗瓷小碟中,另一手熟练于碟底调了?些?掺杂了?桂花的酱汁,那酱汁里又融着些?红糖,色泽现出浓郁的棕红与?灿金的黄,瞧着便别致,气味清甜中又透出些?微的焦苦,颇有些?独特。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