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台阶,手臂微微颤抖着?半抬空中,蜷缩的?五指渐渐舒展,贴在那冰凉潮湿的?木门上运力一推,伴随封条“刺啦”一声四分?五裂,那虚掩的?院门也拖着?刺耳的?“吱呀”长响缓缓转开半扇,露出院中真容——那天井中新雪叠旧雪,叠得厚厚一层,几近瞧不出本来面目,似天地有意封存这院中草木砖瓦,便与它严严实实盖了一层棉被一般。 谢昭宁负手入得院中,迎面便是一棵已枯死的?高耸出院墙的?柿子树。 他怔怔仰头,恍然热泪盈眶,眼前一瞬似有数道人影攒动—— 他瞧见盛夏时节,鸟叫蝉鸣,武英王于树下教年幼的?他与连璋习武练剑。 连璋文成武不就,手脚僵硬得像四截临时接上的?木桩子,一柄软剑倒提手中武得磕磕绊绊,似只?狗熊在跳舞。 连珠头上顶着?片宽大的?荷叶卧在枝丫间,探手指着?连璋捧腹大笑?; 他瞧见深秋十分?,天高云淡,他被连珠撺掇着?一同爬上墙头摘柿子,脖颈上套着?竹篮,战战兢兢一脚踩在树干上,颤颤巍巍得从枝头小心翼翼拧下一个果子来。 连璋笨手笨脚爬上不墙,便仰头紧张兮兮地张开双手与武英王一同在树下护着?他,生怕他摔下来。 中都的?柿子霜降前后?才成熟,巴掌大小,红嘟嘟又软糯糯,似一盏盏可?爱的?小灯笼悬在枝丫间,连珠蹲在墙头忍不住便就着?手中果子咬一口,鲜红鲜红的?肉汁好似蜜糖一般得甜。 连璋树下馋得咽口水,武英王忍俊不禁,笑?得双肩不住得颤; 他瞧见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武英王于廊下生了火炉,炉中炭火里随意扔着?把枣栗,枣栗生硬的?外壳经不住灼烧,“哔啵”声响中裂开,一股淳厚而香甜的?味道随之蔓延,他们三?人探着?脑袋不由往炉前好奇凑近,险些让火燎秃了额发。 武英王手忙脚乱与他们不住拍打发顶火星,简直啼笑?皆非; 他瞧见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北地燕王来了书信,武英王于书房案前拆了火漆,抖开信笺与他们一字一句仔细地读,与他们描绘北疆风貌,与他们细数旧日袍泽,从未将他们只?堪堪瞧做无知孩童; 他瞧见那院中的?光阴一月月一年年,从初春到寒冬,四季轮转,生生不息,他们于打打闹闹的?温馨岁月中也渐渐得长大; 他又瞧见那一年,春寒料峭,薄雪还未化?尽,他正正十二岁,这宅院四周围满了人,披坚执锐的?禁军与虎贲营里里外外叠了怕是三?层有余,彻底堵死了武英王余下所有的?生路。 武英王怀中揽着?一副女子衣冠奄奄一息躺在树干下,虽仍那般倜傥不羁得与他笑?着?交代?后?事,忍不住哽咽的?话音中却掩不住悲凉与哀戚:“昭儿,小舅这一生,再去不得北地了……那三?州天高地广,人心也生得宽阔,不似这中都,繁华下却掩盖得那样的?肮脏……若是、若是有朝一日,昭儿能去得那里,便将小舅的?骨灰带去与霍玄,再替小舅问一句……至此一生,他、他可?悔了?他可?曾……有片刻的?后?悔……” 他可?悔了? 那一声非仅是诘问,原是武英王自己心底的?悲叹。 他想问霍玄悔了甚么?他又悔了甚么?是悔了曾经追随连凤举起事?还是悔了为官于新朝?更是悔了肩上担着?皇亲国戚的?虚名,实则如同自负枷锁,困守半生不得自由? 谢昭宁忆起往昔,心中不由大撼,竟一日更比一日感?同身受起来,他怔怔望着?这院主?一生似亦要被这厚雪所掩埋,眼眶骤然通红,眼底隐约蕴有泪意。 “就晓得你?会来这里。”谢昭宁身后?倏然有人轻声道。 他闻声侧眸,便见原是连璋立在苍茫白雪下的?朱门中,披一件纯白狐裘,亦似不忍瞧那院中凄冷景象一般,只?垂眸与他沉声道:“要开宴了,外祖父着?我唤你?回去。”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走了。 谢昭宁再回眸依依不舍眺那院中一眼,压下一腔哀恸与惆怅,方才随他身后?出去,仔细阖上了院门。 “吱呀”又是一场长响,那斑驳而厚重的?朱门后?,一位开国功勋的?一生将再次被无声掩藏。 ***** 谢昭宁随连璋上得回廊,又转去前厅,前厅里安安静静,众人已稀稀落落围了圆桌沉默落座,只?那老人与太子时不时话上几句家常客套一二,随意问询些身体状况,态度明显敷衍,气?氛亦颇显尴尬生硬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