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开口:“朕不晓得,你原是背负仇怨活了这许多年,朕原以为,你甚么都不知。” “朕也悔了。” “后悔以那般残忍的方式,害死了曾与朕并肩的兄弟。” 他“噗”一声咳出口血,溅了霍长歌一身,眼神微微涣散,远远眺了太子一眼后,眸中不舍与深意化为一抹似个慈爱长辈般纵容的笑,艰难抬手摸了摸霍长歌发顶,另一手五指微张包住她因情绪剧烈起伏而止不住颤抖的右手,将那柄剑越发往自己心脏间狠狠捅下去。 “好孩子,手莫抖。”他留在世间最后一言便是,“莫恨了,你已为父报了仇。” 她已报了仇,霍长歌坐在死牢冰冷的地板上,合着远方那钟声九响的余韵嗡鸣,癫狂大笑出声。 牢里此时已大乱,女囚此起彼伏地尖叫,拍手幸灾乐祸地疯笑:“皇帝死了皇帝死了!哈哈哈哈!” “南晋皇帝已死!” “复我前朝河山!” 狱守手执铁棍敲打在狱门上,将那些扒住木头栅栏不住挣扎往外探的手臂击打回去,边连声大喝:“噤声!都噤声!”,边引着一人小心翼翼地穿过狭长的甬道走来。 “王爷,您请这边。” 来人身材颀长,器宇轩昂,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着一身染了血污的银白轻甲,负手直挺挺立在霍长歌牢门前,眉目冷肃,面若寒霜,只垂眸觑着她,待她笑够了,探手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泪,仰头瞧见他,他才开口,嗓音低沉憎恶:“如今,可满意了?” “亲弑不仁之君、不义之主,大仇得报,”霍长歌毫不露怯,模样骄矜傲气,隔着牢门一字一顿笑着回他,“自当心满意足。” “但死无悔?”那人压了嗓子又问。 霍长歌自负笑答:“但死无悔。” “那谢昭宁呢?”那人猛然咬了牙,“你可曾顾忌过他?你私刻虎符,调他兵将布防,伙同前朝余孽布下弑君杀局,他如今为你所累,也下在这死牢之中!” “他?”霍长歌闻言,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难以置信地眨了下眼,竟“噗嗤”一声让他一语逗乐了,忍不住笑得秀丽明媚,嗓音愉悦地说着残忍的话,“我为何要顾虑他?他自始至终都在我局里,我自也是要他死的啊。” 她姿态优雅得抬手卸下两耳上的玉扣,握在右手心中把玩几下,突然运力一捏,“啪”一声轻响,她再一摊掌心,那细雕了云鹤形貌的耳扣已然碎成几瓣,断口处刺破她手心,溢出一小颗似朱砂痣般的血点,眼神决绝狠厉。 “你恨他?”那人见状不禁蹙眉,“你仍以为当年是他领命故意拖慢了援军,致使你父兵败惨死?” “难道不是?地动、瘟疫、战乱,”霍长歌反问,眼中盈满仇恨,唇角笑意讽刺,“我北疆数月经此三劫,辽东二郡几近已是空城!他既率军早已抵达城外,为何久不发兵?直至我父殉城……他是眼睁睁看着我父殉的城!” “端王爷,你可知我爹因何而死?你又可知那患了疫病之人,临终会是如何形貌?皮肉尽溃、脓血遍身、肠穿肚烂,是活生生疼死的!” 霍长歌眼眶按捺不住蕴出些泪,却咬牙以一副云淡风轻的语调轻柔缓声道:“我爹那时业已身患疫病,铁甲之下无一处完好皮肉,却仍忍痛披挂上阵,亲率残兵守城迎敌,乱军之中被人硬生生砍下半颗头颅,余下躯干让狄人拖在马后施的车裂之刑。我亦是在城楼上,亲眼瞧着他那一瞬四分五裂。” “辽东地龙翻身,死伤半数,向陛下求援,他寻了借口推三阻四,敷衍了事;城中瘟疫,染病者六成,向陛下救援,他却一句‘以大局为重’,下令封城;北狄趁势攻来,城里老弱病残无力守城,向陛下求援——” 霍长歌一句一顿声调渐高,厉声诘问:“他竟命谢昭宁故意拖慢援军,拖至我父战死!拖至残兵旧部与满城老弱病残尽皆被屠!你说我该不该恨他们,我该不该杀他!?” “你可知——”那人眼底负疚一晃,握拳沉声道,“他素来敬重你父军中威名,又曾受小舅临终嘱托,本欲抗皇命,私自提前出兵增援你父,是我趁其不备打晕了他,又拿绳捆了一日夜,待你父兵败城破,才敢放他出城,他也自此与我决裂,不再以兄弟相称。” 霍长歌倏得愕然,右手手指下意识蜷紧。 “他身份本就特殊,若是违令,又岂有命在?”那人眼底沉痛一瞬化为愤忿,冷笑一声又道,“你可知,他又为何答应娶你?你以为,是你做局骗婚技高一筹?还是他心有愧疚?”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