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昭著的牢狱只有一半建在地上,另一半则在地下。刚迈入狱中,春日的暖意就尽数褪去,变成了有些刺骨的寒意。 越是往下,越是冷寂。 连往下走了两层,连脚步声都能带起回音。 杨以恒突然有些怯了。 眼前是一扇木质的牢门。门用得久了,上面浸满了陈旧的血渍。从那门上裂开的木洞里,似乎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幽幽喊声。 他停在这里,不敢迈步。 可蔺获只当未懂,他两步上前直接打开了牢门—— “殿下……” “殿下——” 虞德年撕心裂肺地声音顿时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 杨以恒面色猛地一沉,心中升起的怒火瞬间烧融了因愧疚而产生的怯懦。他大步走进镇抚司狱,循声一路走到虞德年的牢门之外。 这身形圆润,贯会寻墙头屈膝的老头虽蓬头垢面,可也看得出没有被人行过刑。他此时被人束在牢房木柱上,竟然还试图去磕头。 “殿下,殿下!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唯一能决定他生死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他却完全看不见。只知道向着虚空中的符号祈求。 杨以恒看着他,一瞬间只觉自己似乎坠入了无边寒潭。 无数的刺骨寒冰扎着他,无尽的潭水捂住了他的口鼻,冰冷和寂静同时盖住了他的耳朵。 令他不得听、不得闻、不得看。 镇抚司狱原来竟是这样的地方。 而他的嘉哥,竟在这里住了那般久。 杨以恒站在门外,面色越来越白。 许久后,他才挪动了自己僵硬的腿,慢慢往镇抚司狱之外走去。 几十人拥簇着他,似乎也带不来丝毫的暖意。直到迈出镇抚司狱,看阳光倾泻而下,刹那之间,他竟有重活一次的感觉。 “蔺获,虞德年怎么说。” “抓他之时,虞大人说,他只要了八两。”蔺获说。 八两银。 只要了八两银。 杨以恒似乎看见了景长嘉笑吟吟的脸。 “一架代耕架卖十两,虞大人独得八两,其余人再分剩下一两五钱。工部上下欢天喜地,虞大人倒是个知道散财的好官。” 白衣的云中郡王像个俊秀的书生。他捧着茶盏,毫无动怒的模样:“只可惜这般好官,太贪吃了些。那张嘴一张,一口便是寻常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虞大人这一顿饭下来,也不知道要张多少次口。” 他一个代耕架只得八两。可天下又售出多少代耕架?还有那农具修缮、菜籽售价,这一张口不知道又是几两。 杨以恒眨了眨眼,眼前晴空如洗,哪里有什么白衣的郡王? 他抬腿坐上龙辇:“杀了吧。” …… 景长嘉并不知道虞德年的命运。 他当年留这个人,是因为这位工部尚书真的很好用。吩咐什么就做什么,不管他想起来的东西对于虞德年自己而言是多么的不能理解,但他都能一字不差的吩咐下去。 他没骨气,也没信仰。最大的追求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告老还乡。 只要有人能让他畏惧,他就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工部尚书。 不过现在嘛,他也不关心虞德年的命运。 初雪过后,玉京的天气迅速转凉。景长嘉到了该复查的日子,先前因为毕业论文的事情拖拖拉拉了一个多月也没去。现在工作告一段落,复查就提上了日程。 可偏生,这次复查的结果不太好。 又是轻度贫血,又是心律不齐,医生严肃地叮嘱他要注意劳逸结合。 也不知怎么的,这检查结果学校还知道了,路老教授火急火燎地打电话把他狠狠训斥了一顿,话里话外都是论文刊登之前不许再去学校、不许再做其他工作,要利用这些时间好好休养。 柔弱又无辜的云中郡王差点被老爷子骂懵。 可景长嘉自己,却是真不觉得疲累。 更别说虽然极小模型已经做完,但他的新动力系统布局,还有很多没能成功转化为数学语言。 一个成熟的动力系统涉及到几十个专业领域,仅仅只是景长嘉会的那部分,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写完的工作。 他必须在前往布伊戈之前将这些工作都做好。否则去了布伊戈后,或许就不会再有这样方便的时候。 工作一波接着一波,他没时间,也不需要休息。 于是好好的元旦家庭聚会,瞬间变成了景长嘉批评大会。连杨恒这个高中生都能数落几句他哥熬夜工作不肯睡觉。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