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者皆依次落座。 “两年不见,阿缨将青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不容易啊。”卫崔嵬眼中望着这气度焕然,神采秀绝的女郎,怎么看怎么喜欢,连儿子对他的冷淡态度也不觉得伤心了,笑眯着眼问,“你是如何联合那里自立为王的堡坞主的,同伯伯说说。” 卫觎皱皱眉,簪缨却是个最有长辈缘的,含笑耐心回答。 卫崔嵬听得连连赞叹,又问些青州事务,簪缨择本舍末一一说来。 上人说话,阁中的先生们没有插口余地,便都静息听着女君琅琅潺潺如玉如泉的话语声。 也是趁此机会,青州以外的幕僚更加详细了解到 女君治青的细情。 征兵护境、合堡并坞、浚渠引水、放粮开庠,哪一桩哪一件都不是一口气吹出来的,听得他们心潮为之起伏,在底下交换眼色,心里对于这位女君的观感又有一层不同。 “不易,真是不易……”卫崔嵬感慨最多,“阿缨啊——” 卫觎终于将手里的青瓷盏撂在案上,卫崔嵬声音跟着一滞。 簪缨见老人神色讪然,不赞同地悄悄碰了下卫觎手背,卫崔嵬却识趣,不再烦叨了,转而笑呵呵拈须道:“说正事、说正事。” “阿缨,你借助佛门声势入洛,是一着无理妙手。”老人看着簪缨,“北朝佛教兴盛,连络甚广,你以此争取名望是一方面好处。且佛门向来有个说法,‘沙门不敬王者’——但他们敬你,自佛教传入中土以来,又有顿悟与渐悟两宗之辨,近些年占得上风的教义是:‘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不求顿悟,学得成佛’。这人人皆可成佛的佛教说法,与坊间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你们手里有刀笔吏,有莲花舌,里头大有文章可做,对你和觎儿在北方立住根脚,无往不利。所以我说,这着棋看似无理,实则是无理而妙的妙手。” 原以为卫崔嵬玄学儒学双精,该是排斥渺然玄虚的佛教,没想到,他谈起佛门典故来同样信手拈来,且着眼处高远独到,鞭辟入里。 其中有些见地,是当初严兰生都没有设想到这样深的。 好在簪缨之前为了寻找佛睛黑石,在佛经上下过苦功夫,经他一点拨,立时便想到,沙门不敬王者源于夷夏之别,僧人见君王不拜,见双亲不礼,是因为皈依空门者六根清净,不再以俗世名教礼法为约束。 但这种规矩,无疑会触到为君者的底线。 所以历来统治天下的帝王,倘若接纳佛教在国朝发展,便要力图调合佛教与名教的分歧,至少不能让中土存在一片视王权于无物的土壤。 她思索之时,卫觎转动视线瞧着她。那只小巧白润的耳垂上,坠着只金缕线玛瑙耳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轻晃。 沙门不敬王者,但是拜佛子。 若佛子即王者—— 那么夷夏之别、僧俗之辨将在她身上得到统一。 这是千百年来前所未有之事。 沈阶与傅则安对视一眼,以二人为界的身后文僚,关注点却放在了卫老先生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上,到此刻仍被炸得头皮发麻。 虽说这中原未来的共主就在卫大司马与唐娘子二者之间,这是无疑的了,但心照不宣就在一个不宣上,卫公如此平常就把话挑明了——真不愧是大司马的高堂啊。 “明公所言有理。”徐寔轻声开口,打破阁中的沉默。 他知道大司马这些年杀伐疆场,尸山里来回,枭敌首、筑京观的事都做过,野有凶名,是南北两朝不争的老生常谈。 唐娘子的仁名义举是场及时雨,正好能与大司马成为恩威并济的互补。 “然而……”徐寔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一把双刃剑。”卫觎指尖在案上漫淡地敲了下。 “吾儿知我!” 卫崔嵬目光矍亮,讨好一笑,换来卫觎老大不耐烦地撇下眉头。 簪缨怕他欺负卫伯伯,制止他一眼,接口道:“我明白卫伯伯与徐先生的担忧,借势而起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