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郎,”他语气慢腾腾的,状似不经意道,“小时与你分饼而食的那位。” 此日是腊八,中午时二人才同用过腊八粥,任氏的厨艺到家,屋里还若有似无地弥漫着赤小豆和红枣的香甜气味。 簪缨暗暗担心小舅舅和卫伯公的关系,一时没留意话中深意,道:“我倒不望是他来。且不说这个,小舅舅,卫伯公久留在京里,终究不大妥当,你可有想过,接他出来……” 她说正事时,没有那股娇鲜的小女儿情态,明眸如长空秋水,静澈清丽。 若说朝廷想以册封她作为一根风筝线,好牵制住她,那么牵着小舅舅的那根线,便是京中的卫伯公。 哪怕他父子俩再交恶,也是血浓于水,簪缨知道小舅舅并非绝情之人,否则他也不会留影卫在卫伯公身边,暗中保护他多年。 卫伯公隐世这么久,一朝主动入仕,身居中书省令的要职,无异一把双刃剑。 一方面,他是为了做皇室与小舅舅之间的缓冲,让小舅舅远在兖州,在朝里好歹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不能令朝中局面呈现一边倒的局势;另一方面,却也成了宗室与世家牵制小舅舅的筹码。 儿辈在外打仗艰辛,老父在朝中左右斡旋又如何不艰难。 卫觎神色漫淡,心道怎知他没疏通过,透过影卫传递消息,并不是难事。 是那人不服老,觉得自己还能 帮上他的忙,不肯离开。 “老头子固执。” 见簪缨实在担心,卫觎眼里的寒色褪去,低声安慰她,“没事,谁失心疯不要九族了,敢动我卫觎家人。” 那日簪缨处置废太子的事,卫觎没有过问一句。 反是簪缨主动同他说了说,卫觎便知李景焕还活着,也没说别的,只问是否需他加派人手,这一回不能再让人跑了。 簪缨信得过义兄的手腕,说不用。 一个蝼蚁样的人,在二人这里多谈两句都嫌占地方,哪里值得一提,就此揭过。 却是这几日军隼往返蒙城递信频繁。 原来北朝边境上探听到卫觎离兖,拿不准真假,派遣几支骑军小队,来打了几场试探战,皆被卫觎事先安排的守将迎头痛击回去。虽杀敌有限,可蚊子再小也是肉,打击了胡人气焰,让对方退避三舍,连日不敢再露面。 卫觎接了信,摆弄着手里的棋局,神色如常。 簪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小舅舅如斯淡然的风姿,心里便像有了通天的底气,即使对战事不知,也没什么担忧了。 她侬侬地问:“那可以留到除夕吗?” 卫觎垂眸让她落子。 过了半晌,自以为将嗓音里的情愫都剔净,不露什么痕迹了,方道:“尽量陪你。” 簪缨这两日不再一味缠着他要说法,她偶表衷情还可,却不敢当真拿小舅舅易动情欲的身子开玩笑,就这么不远不近着。可听到这句话,她的嘴角还是忍不住翘起一点。 就算他的声音里什么感情都没有,但小舅舅,你从说出来的一刻起,就已经输了呀。 小女娘手拈黑子,自信落枰,然后发现自己正中敌方圈套,被吃了个精光。 - 三日后,谢止至豫州。 他舟车一路,先在豫州治所寿春落脚,不等熟悉公署,诫勉书吏,略洗风尘,换了身干净衣袍,当日便赶往蒙城去见簪缨。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