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随着眼前更为沉暗的光线变得虚渺,声如飘絮,“十六和唐素傅子胥,其实是同一类人。可惜了。” 身后半晌没有动静,皇帝回过头,在暗暗的天光下,勉强辨出太子神情倔强不服,笑了一声,终像寻常家翁一般拍了下太子肩膀。 说出的话却温情殆尽:“朕打算,册封阿缨为公主,作为她父功勋的奖赏与弥补。” 李景焕怔然抬头。 下一瞬,他拂袍跪倒,失色失声:“父皇,阿缨是儿臣的太子妃!” 她若成为公主,他们之间便再没有可能了。 皇帝也为难,“她既不愿,不当勉强。”默了默,声音里多了分不易察觉的凝滞,“是朕亏欠了那孩子。” 李景焕惶急 之下,没听出其中深意,唯揖手急急道:“求父皇三思,再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定能弥补过往,将阿缨请回宫里。父皇……” 他眼里泛起幽湛的光泽,“儿臣心里没有别人,只心悦于她。她也只能是儿臣的太子妃。” 皇帝半晌没言声。 自己喜爱的儿子,跪在脚边揪着他袍角不放,李豫倒是没再提册封公主这茬儿,只是静了一下道:“傅家落难,还以为你会替那个傅家小娘求求情。” 李景焕闻言促然松开手,是啊,他今日完全忘了傅妆雪。 他已有许久不曾想起她。 或者说,他下意识地抗拒着想起那个女子,害怕傅妆雪出现在另一个自己身边,更怕自己想起什么不可控的场面,更怕,他所如今想起的一切,阿缨悉数尽知。 最终李景焕只平静道:“父皇明鉴,儿臣对她并无情意。”藏在背后的左手,指尖抖得厉害。 …… 乌衣巷,新蕤园。 簪缨一觉睡到大晚,醒来觉得腹饿,才知天已黑。 春堇和阿芜过来服侍,说大司马不让叫醒她,这一觉睡透了才好。簪缨揉眼坐起身,缓了缓神,踩着白袜绕出屏风,便见春堇口中之人正坐在案边烛下。 夏日的晚风撩动他鬓丝,男人骨骼分明的指间夹着一截短竹,右手一柄小剔刀,仿佛雕琢着什么。脸上无神情,轻垂的睫毛染了光影,有一二分专注与漫淡相侵的意味。 “小舅舅。”簪缨初醒的声音绵软,唤了一声,好像还没有想明白,他怎么会坐在这里。 卫觎抬头,一张凛丽无情的面孔在灯烛下添了分生动。 第43章 “小娘子, 大司马已经在府里住下啦,杜掌柜才在麾扇园里安排妥当呢。” 阿芜嘴快,将此事报告给小娘子。 那麾扇园是府中一个连着花园的小别业,清雅幽静, 园中也有轩阁几间。 簪缨听了, 一愣之下自然喜欢, 一想便知小舅舅这是为了照顾自己,不好意思地走过去。 “我竟睡到了这时……小舅舅一直在这里吗, 削的什么?” 卫觎借着灯火看了看她的气色, 摊开掌心, “短籥(yuè), 营地玩意,逢丧不作乐声,边关吹这个为战死的将士送行,都说可安游魂。” 他说着吹开竹上的浮屑, 将削成的短竹管放在唇间,试了两调。 久握丈八长槊的手指按动调孔,亦赏心悦目。 短籥的音色呜哑低沉,不似中原丝竹明丽之音,却意外地令人心静。 心中怀念先人,便不忌讳谈生死,簪缨望着在他唇下婉转成调的青竹, “舅舅教我。” 卫觎回手从座边又摸出一枚短竹笛来, 比他手上的小一号, 同样六孔, 只是孔距更近。他坐在席子上没挪身, 扬手递交给她, 说:“先吃饭。” 簪缨将短籥在手中把玩两番,精心地收好。 她晌午睡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