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了高辛部落,三爷全然模仿大爷的语气习惯。这只因,两朝多年兵战不休,双方斥侯常带回敌国使臣的身份特点,研究揣摩,以期使臣交锋时能占得先机。三爷随常无事时,就爱常常研究 后赵与鲜卑部落的外使信息,他将心比心,将所有可能出现的破绽弥缝得天衣无缝。 “也正因此,高辛氏族长被三爷的口才与风度折服,喟叹一句:南朝果有真名士。方同意出兵八千,以助刘洹将军。” “真名士,真功臣,不是傅家大郎主,是我三郎主!” 瘫子仰面咬牙忍泪,“只恨三爷非嫡支,只恨三爷非正使,只恨三爷不露才,只恨三爷顾全大局心怀大义!他比起那狗屁傅容,还差个什么?” 傅氏祖孙跌颓在地,身子颤抖,抬不起头。 而主座与两列席榻上的人,听到这番剖露肺腑的言辞,无不动容。 尤其镇卫将军江洪真,本就是行伍出身,更被这位子胥公的高义所敬,所悲,所折。 他铁拳紧扣于膝上,胸臆热血滚烫,眼圈已是红了。 他们身为局外人,耳听这桩往事尚且既激动又痛恨,而在场唯一的那位小女娘,身为子胥公之女,心情又该是如何复杂难过? 众人的视线不由望向簪缨,既悯且怜。 簪缨的脸比衣色更白。 她的两扇纤长的睫毛从方才起便凝住一簌不簌,撑着席子慢慢起身,“我父亲,是如何死的?” 人绵,声音也绵,像一团没有根脚的雾。 “中箭。”瘫子眼睛定在这小娘子的脸上,似哭似笑,“当时城危,兵贵神速,与盟友谈定后,三爷婉拒了高辛氏分兵护送他回城的好意,请对方集中兵力增援刘洹将军,自带部落的一小队健奴与我们几个回还,结果遇到了被冲散的羯人小队,两方厮杀,三爷被流矢射中胸口……” 簪缨深屏一息,身子向后倾晃。 李景焕霍地起身,下意识向她伸出手。 卫觎含着眼底的水气侧动军靴,下一刻,簪缨却自己稳住了。 只是女子双眸幽光隐忍之深,如寒泉倒注,深不见底。 她呵着气,无法再问一句。 瘫子犹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如果傅容不做梗,如果他身边的武卒不是两个,是四个,也许拼死还能护住三爷…… “我被后赵兵一刀斩在后背,疼死过去,以为必死……再醒来却是在兖州的一户农户家里,一问时日,竟已过去半年之久。原来是清扫战场时,我被当作死尸丢到了乱葬岗,被野狗噬腿而食,被当地的捡尸人救走。我昏睡半年,又养伤近两年,待辗转万苦回到江左,才发现建康全变了天,唐夫人去世了,小娘子进宫了,傅家立功的人,从傅三郎变成了傅大郎……” 接下来的事便都清楚了,他当时还愚蠢地以为是傅家人弄错了原委,自投罗网去解释,结果招至杀身之祸。 “为何不找唐氏?”簪缨问。 “唐氏?呵,唐氏。”瘫子咬牙笑了一声。 沈阶侧身不着痕迹地挡了挡,缓声道:“若我是周燮,没亲眼看到那个知情之人的尸体,不能安心。我会派心腹散到京城每个唐氏铺面外,混成杂役,静待一个瘸子上门,若来,便出其不意地挟持走。若因人多无法得手,也无妨,因为此举意不在击杀,在惊弓,只要让那知情者知道,外面有天罗地网等着他,让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便足够了。” 瘫子白了沈阶一眼,恨恨道:“这位沈小郎君真是善推人心,揣测得分毫不差。” 他从傅府门口被打断右腿赶走当夜,在栖身的棚户中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