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公怎能让她入祠堂,让她玷污傅氏先祖灵位!” “是啊。” 簪缨低头俯视一槛之外的邱氏,喃喃道,“为什么呢,傅老夫人您劳苦功高,连我都能进来,您老为什么进不来呢?” 说话时,她眼中并无畅快解气之意,而是透过那愤然捶地的老妇人,看到了跪在她身旁,卑微扶她的孙氏,继而,又不知怎么的,想到了王家三娘不由得自己做主的婚事,又想到前世,一心以夫为天悔憾至死的自己。 她低头轻踢朱红的门槛。 这个不雅动作,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为之,却浑然洒落,不见有任何违和。 “这道门槛,真高啊。” 唯有阿母真豪杰。 天南地北,无处不可去,无处可羁绊,不冠以夫姓,世称唐夫人。 槛内槛外,都被这女子惊人的举止怔得瞠目。 傅则安跨进祠堂来,小心看着她脸色,轻道:“阿、小娘子,你……” 簪缨倏尔回神,淡淡地打断他:“傅郎君,那紫宫禁苑惹人艳羡的天,这赫赫世家涂在脸上的粉,还有傅家从小到大对我谆谆教导的礼教之言,我看够了,也听够了。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听了。今日想说教,还是免开尊口。” 傅则安怔然,他不是想说教,是方才瞧她神色不对,心中关切…… 这对于簪缨已不重要,她转身面对族老,“请取族谱,朱笔勾名,诸位共鉴。落笔无悔。” 这一刻,少女纤柔的身体里透出澄澄静澈的气质,水静,却流深,令人无法忽视。 族老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丝遗憾——他们忽地发觉,自己看错了这小女娘,若此女有朝一日册为太子妃,入主宫禁,那傅氏想不兴旺也难。 只可惜……现下说什么都迟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们总不能像外头的老妇一样哭天抹泪,却也干脆,命祝师在神牌前上香,又命主簿取出族谱,一位辈分最高的老者亲执朱笔,翻到傅子胥名字所在的那一页。 落笔前,又问了簪缨一遍,“娘子当真思虑好了?” 簪缨点头。 族老落笔。 “郎主!不好了!”却就在这时,傅骁身边的长史雍吉忽自京兆府衙方向跑来。 过祠堂牌楼时,卫觎目色发冷,亲卫立即抬手将人拦下。 那雍吉在大夏天里一身冷汗淋漓,前路不通,急得顾不上礼数,颤声大喊:“郎主,了不得!有人在京兆府衙击鼓状告傅家,说什么陈留之战,咱家大爷抢了三爷的战功,是冒功顶替,还说有什么人证物证……” 他喊声极亮,此言一出,天地极静。 不仅一祠堂的人静了,连卫觎都一顿,射向傅府长史的目光陡然冷戾。 扑通一声,傅老夫人扶不住案几,摔在地上,嘴唇苍白 无血色,手指颤个不停。 “什么……”傅骁懵了,傅则安也如坠云雾,耳中嗡鸣一片。 方才那句话,他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不明其意,也不敢相信。 却听簪缨静声道:“族老,勾朱。” 傅则安猛然抬眼,“阿缨,你刚刚没听见……” 簪缨白着脸掐紧掌心,只盯着那位持笔的老人,一字字道:“今日我来此,是为我父女二人弃名脱籍,一事,一毕。勾。” 她木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尾音中的颤抖,全被指甲藏进掌心的肉里。 族老既惊且异,浑噩间,还是落下毫锋。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