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教她,“你必须在见到一个男人的三面之内,便判断出他属于哪种类型。记住,他是什么,你便是什么,男人是风,而你只能做一根草,草,是没有骨头的,但草蔓依附东风,可以一岁一荣,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雪儿。”那个女人在死前近乎癔症地抓着她的手重复,“只有活下去。” 傅妆雪不知母亲是否便是用了如此手段,才与父亲有了她。总之她没出生时父亲便死了,对她来说,有父如同无父,她依然要与母亲相依为命。 令傅妆雪印象深刻的,反而是母亲向她演示过的,那许多种不同的睇人的眼神。 都说什么相由心生,从一个人的眼神便可看出他的心相——其实不是的,眼神也可以后天练成。 只要猜出对方性情如何,爱好如何,便可投其所好。若对方是粗俗鲁男子,你眼波似水,便足以惹人怜惜;若对方是格调高华的公子哥,你目露坚韧与清傲,便可令他动意攀折。 后来边城饥荒,母亲病死,无数流民从北向南逃亡奔命,傅妆雪活不下去,也被裹挟其中。在那条长长的流亡路上,她就用母亲唯一教给她的东西,一次又一次保住了命,甚至幸运地保住了清白。 但她不敢停下。 她从未觉得,那是一条寻祖归家的路,在生死流亡中,她每一日都死守着母亲留给她的那块玉佩,心里却不知道,母亲口中的那户大官人家,是否会接受来历不明的自己。 即便接受了,她也不过是从一个看人眼色的地方,来到另一个看人眼色的地方。 哪怕祖母与兄长对待她的怜惜与爱护,已令她喜出望外,她依旧不敢放下自己的武器。 她怕若不按照他们的喜好,扮演好一个可怜孙女,一个懂事妹妹,他们便会不喜欢自己。 而遇见太子殿下,也许是她这一生中最走运的事。 她记得那日,是一个初春的晴日,太子殿下着一身玉白胜雪的大带襕袍走来,翩翩如谪仙。 那是一位尊贵高华到让她不敢接近的人物,傅妆雪并不敢拿自己微末的保命伎俩,去试探当朝太子,只是本能太过熟练,下意识变换了一种眼神,睇去一眼。 太子殿下回以的目光中,带起片片涟漪。 傅妆雪陡然心惊,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愿,自那一刻起,全然改变。 低贱地活了十四岁的她,开始肖想一个至尊至贵之人。 可即便这样,她也从未想过挤走傅簪缨的位置。她从家中听到许多关于那位堂姊的事,她知道这位堂姊出身富贵,且与太子殿下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也听说她被皇后教导得端庄柔顺。 所以傅妆雪想,她需要傅簪缨这个对比。 她什么都不与她争,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太子殿下自然便可以发觉她身上的不同。她也并不奢求什么高品阶的名份,只要太子殿下能分给她一份关注,于她同她阿母那苟且偷生的前半世而言,便已是扬眉吐气。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傅簪缨要留在原地,不能出现变故。 一旦傅簪缨有变数,就好比眼下,无论是太子殿下的注意力,还是兄长的关注点,就全都被她吸引走了。 若傅簪缨执意不回头……傅妆雪脸色惨淡地揪紧衣带,有些不敢往下想。 失去了月光照映的石子,是不会发光的。 可是根据她的所闻与对傅簪缨的观察,那分明是一个没有自己主意,像娇花一样天真肤浅的女孩子,所以她实在想不通,傅簪缨为何会突然决绝地提出退婚,又弃傅家而去? 蜡烛燃到了底,傅妆雪昏昏沉沉等到了后半夜,终于听到上房传出动静。 她披了外衫,连忙赶去,看见的却是兄长背着昏迷不醒的祖母进屋,跨进门槛时,他自己也踉跄了一下。 二叔则衣冠不整地在旁,哭唤母亲,命人快请郎中。 傅妆雪被眼前所见惊呆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