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我不该问的。 恨不得以身相替的陈骁从桌面上握住路楠的左手, 轻轻地亲了亲她的手心, 感受到她手心微微的潮湿,心里更是疼得一抽。 路楠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攥起来,搓了搓手心的汗, 冲他安抚地笑笑:“这没什么, 其实我已经记得不那么清楚了。真的。” 是假的, 她还记得。 作为发现尸体的第一人,路楠是被要求做了笔录的;除此之外,老路家的亲戚也在赶来之后不断地向她这个发现尸体的第一人询问看到的情况。 在讲述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一次又一次加深了她的印象。 还是刚刚把路杨送走又赶回来的黄女士及时发了一通火,让她回家,她带得以从被迫回忆呈尸现场中解脱。 当晚路楠就开始做噩梦。 但是那个时候,路父和黄女士正忙着处理路楠叔叔的身后事——这种死法是十分不体面的,路楠的婶婶原本就同这位赌棍丈夫处于婚姻崩溃的边缘,听闻之后更不愿意出现。所以处理路楠叔叔后事的担子就交到了路楠父母的身上,谁让他们是老路家目前混的最好的呢,在大家族中,理应多担待一些事。 那个年纪的路楠就能看出来,黄女士其实对路楠叔叔的死亡也不怎么伤心,但是对于她还要操办这些确实十分恼火的。 生怕被迁怒的路楠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不舒服,去了阿婆家。 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说胡话,是阿婆带她去的医院。 从医院打完退烧针回家之后,又是阿婆连着七天,给她压惊叫魂——这是江南一带颇为流传的偏方,在碗里放满生米,插进一根筷子,然后在受惊的人右手腕上敷着纱布和一种黄黄的草药,再由亲人一直喊着需要被叫魂的人的名字,把因为受到惊吓而离家出走的魂魄喊回来。据说插在米里的筷子倒向哪个方向,那个方向的魂魄就会回来。 这是路楠过去嗤之以鼻的迷信,但是阿婆陪伴她的七个夜晚,阿婆带着方言悠长的呼唤和手腕草药奇奇怪怪的香味,都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只可惜,路楠的记性实在太好了,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个捕兽夹下可见森森白骨的伤口——原来人的脂肪是橙黄色的啊;她还记得那颗比篮球还大的紫黑色头颅,仿佛轻轻用针戳一下,就能喷出淤血。 令她安心下来的,从来都不是遗忘,而是接受:“火化的时候我没有去,但是出殡的时候我去了。见证死亡、见证被埋葬之后,我就不那么害怕了。”没有去火葬场并不是对路楠的优待,而是老路家家族中所有的小辈都没有去,多么可笑,这时候,他们那些大人觉得火葬场不太‘干净’,担心孩子们来会受惊吓了。 陈骁把她收回去的手又捉住,抚开她的拳头,用纸巾把她手心的汗水都擦干净。 他难以想象,楠楠的父母当时居然因为要全了什么所谓亲戚间的脸面,连受惊吓的儿女都顾不上,连着几天给‘别人’办丧事。 想到这些,陈骁的腮帮子就紧了紧。 路楠用被擦干净冷汗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甚在意地说:“印象中,我这位叔叔起初在外打工,后来蹲过局子,出来之后更难找工作了,就在我父亲的公司做业务,干了好多年。骗到一个小姑娘,也就是后来的我婶婶,结婚之后才离开我父亲的公司。听说他早年出去收账的时候经常玩失踪,当然是连人带钱一起失踪,等到人回来之后,总是说钱被偷或者被抢又或者是没要回来之类的;让他去干与钱无关的工作,比如出去发发货,他也总是出岔子,说货丢了,又或者是被当地没收了。黄女士——啊,我母亲说,货是被他低价卖了,钱也被花掉了。我觉得我母亲的推测很有道理。反正自从我有印象以来,我父母因为我叔叔吵过无数次的架。” 吵架的原因也不难猜,路楠的爷爷奶奶去世的早,她叔叔是路父那一辈最小的兄弟,是哥哥姐姐拉扯大的。大概就是因为没怎么吃过苦,所以一直游手好闲,九几年的时候还学别人拦路打劫,被抓起来之后,花钱保释他的自然也是路家兄弟姐妹中生活条件最好的路父。保释出来,这尊大神就在路父的公司生根了,专撬墙角长达五年?八年?离开公司的时候还不忘撬走几个客户。 黄女士本就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小叔子所作所为,全这都是她所不能忍的。 但是路父呢,在路楠看来,又有几分怜弱的心——要不然后来也不能找了个据说是被家暴,忍无可忍才离了婚的小三——此为后话。注1 夫妻两从一开始的好好谈到大吵再到‘你贴补你弟弟,我也贴补我娘家’……真是恶性循环。 路楠从来都知道,父亲和母亲会走到离婚那一步,完完全全印证了那句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三只是导火索而已。 话说得有些多了,路楠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听起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