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忐忑又高兴,以为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好,原本不过是裴季泽替她洗清了自己作为野种的嫌疑而已。 她一想到幼年的自己,是如此卑微地讨好着眼前卑劣的男人的那一点儿可怜的亲情,就忍不住想要作呕。 就为了那么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父爱,她亲手葬送了这个世上最爱自己的男人。 多么可笑! 谢翊见待自己一向恭顺的女儿用一种厌恶而又憎恨,甚至是鄙夷的眼神打量自己,不由地心生愤怒,“你这样瞧着朕做什么,是不是朕这段日子待你太好了!” 话音刚落,只听她用十分遗憾的语气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何我的亲生父亲不是裴温那样顶天立地的大将军。”顿了顿,又道:“有一件事,我想您应该很想知晓。阿昭,他的亲生父亲姓卫。阿昭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野种。” 说完这句话,她从谢翊的脸上先是看到震惊,继而是难以置信与羞辱愤怒。 一张脸几乎涨成猪肝色的男人指着她手颤个不停。 谢柔嘉知晓他这是急火攻心之状。 果然,下一刻,他一张口一口鲜血自口里喷涌而出。 早有准备的谢柔嘉退后一步,才未被波及到。 她敛衽向摇摇欲坠的男人行了一礼,好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行至殿外后,听到里头传来男人暴怒打杂东西,以及传召贵妃的声音。 他的确被戴了绿帽子不假,可给他戴绿帽子的却是江贵妃。 这是江行之临死前告诉她的秘密。 当年给她阿娘还有裴叔叔下药一事与江贵妃脱不了干系。 卫侯因他二人偷情郁郁而终。 卫昭一生都活在他们令人作呕的私情里。 裴叔叔也因他含恨而终。 而她的母亲更是被他困在宫里半辈子,摧古拉朽的一天天衰败下去。 还有她的小泽…… 眼眶发热的谢柔嘉抬起头望着碧蓝的天,一滴泪顺着洇红的眼角滑落。 他们不配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她要他们二人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 谢柔嘉伫立片刻,擦干眼泪,朝着皇后的宫殿而去。 一袭素衣的皇后正坐在宫里擦拭自己的那堆宝贝瓷器,暖阳在她身上镀下一层金色的光,愈发显得她眉眼柔和。 谢柔嘉呆呆地望着她,突然就理解这二十年来她心中积郁的痛苦。 也许只有在擦拭这些心爱之物,一颗不甘的心才能够平静。 皇后见她来,很是意外,“你今儿怎舍得过来瞧我?” “自然是想阿娘了。”谢柔嘉在她身旁踞坐下,拿出帕子帮着她一块擦。 皇后打量着自己今日格外乖顺的女儿,担忧,“你今儿究竟怎么了?” “我很好,”谢柔嘉将一个大肚子的胖娃娃拿在手中,“阿娘,阿宝是您的花名吗?” 正在擦拭娃娃的皇后手指顿住,“你怎突然问起这些?” 不待谢柔嘉说话,她笑了,眼角泛起淡淡的鱼尾纹,“那是阿娘的乳名。阿娘是你外祖唯一,也是最小的女儿,打从一出生,你在同外祖和你两个舅舅就阿宝阿宝的叫我。后来,你外祖去世,你舅舅碍于身份,也不再叫过。”说完,见自己的女儿眼眶泛红,忙搁下手中的瓷娃娃,替她擦眼泪,“好端端怎么哭了?” 谢柔嘉哽咽,“我只是想起幼时的一些事情。” 说起这个,皇后眼神里浮现出一抹愧疚,“如今想来,阿娘那时只顾着自己伤心,却忽略了你同你哥哥。好在,有阿泽一直陪着你。阿泽他,是个极好的孩子,可是逝者已逝……”说着说着,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谢柔嘉伸手将自己受了一辈子委屈的娘亲抱在怀里,如同她从前哄自己那般,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叫他担心我。阿娘,阿宝是个极好听的名字。”说完这句话,告辞离去。 直到她消失在宫苑里,皇后才回过神来,问赵姑姑,“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赵姑姑摇摇头,“大抵是真想您了。” 皇后闻言,轻叹一口气,眸光落在桌上的娃娃上,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少年,也喜欢追着她叫阿宝。 只可惜,到最后她一步错,步步错。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希望他余生安好。 * 谢柔嘉从宫里出来后便直接回府。 这天夜里,谢柔嘉独自一人坐在水榭发呆,谢珩过来府中瞧她。 谢柔嘉知晓他定是为今日下午之事而来。 谢柔嘉一见到他,就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 怪不得她幼时问父亲为何不喜欢自己时,哥哥从来都答不出。 哥哥,心里什么都知晓,所以才那样为难。 谢珩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摸摸她的头,道:“都知道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