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面,宝因就言辞犀利,只是语气却极为柔和:“不知六哥史论参悟的如何?” 谢晋渠的名才在建邺城是有名的,可真比起学识史见来却要矮宝因一头,心中始终忧闷,眼下却难得高兴起来:“五姐的仇记得还真深。” 郑家七郎有一本奇书,那本书虽说奇,不过也是记载些前朝历代的野史,宝因得知后,放下早已烂熟于心的正史,想着看些野史添添趣味也好,在她正要请郑家八娘代为借阅时,竟被谢晋渠捷足先登。 宝因不置可否的挑眉,难得俏皮一回。 谢晋渠捏起腔调来,先将人一军:“你一个女郎不爱女红爱读书,现在又不读正书来读野书,是什么道理。” “正史写胜者,野史写秘闻,真假虽难辨,但我心中自有考量。”宝因似笑非笑,说些平日不说的话,“我读书到底只为打发时间,你一个要出仕的儿郎,理应陶冶性情,怀济世之心,不去读些贾谊、晁错的大赋,也不读七子,又是什么道理?” 眼前这个人日日读书,却只读些绮艳伤感之作,大人不知,别人未必不知。 谢晋渠败下阵来,立即心虚的爽声笑道:“我是儿郎,五姐又怎可相提并论。” 宝因也只笑笑,转眼关心起人来。 姐弟刚闲话不久,小厮就跑来说出使的马队快过这了,得赶紧去等着。 第一次远行的谢晋渠生怕失去这次好机会,辞别的话都来不及好好说,提着长袍就往二门外跑去,身形逍遥,无拘无束,如一尾海中的鱼。 宝因看了许久,最后竟生出痴来。 出来寻找失物的喜鹊觉得新奇,只是东张西望也不见有什么,皱着眉头纳闷:“娘子,您在这瞧什么呢?” 宝因回过神来,那份跃跃欲试的痴即刻沉回湖底,又是平常跟丫头们玩笑逗趣的语气:“瞧这天下如此大,真不知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去。” 喜鹊虽然不懂,但知道这位是府中出名的读书不要命的主儿,更被戏称为“诸生”,所讲定是书中好玩有趣或有理的,也跟着一起笑。 - 外出已经月余,张衣朴等人一行辗转于四川及周边的修道名山,终于在青城山寻到五公主的踪迹,抵达的那日已经接近子时,所以他们在所属辖道的驿馆歇过一夜后,才进山谒见。 张衣朴在观门外略顿稍许,随即提袍进观,远远朝东岳大帝塑像躬身深拜,给了几锭银子作香油钱,便转身去找主事的。 监观让他去静室等候。 午时三刻,一名女冠翩然而至,褐帔紫纱,袖领循带,皆就取足,身二十三条,两袖十六条,合三十九条,着青纱之裙,束发戴飞云凤冠。 这是真人的道服。 张衣朴在惊愕过后,赶忙行过君臣礼:“公主金安。” 李月手拿拂尘用力一挥,略显不满的高声提醒道:“贫道道号怀安。” 张衣朴在女子走来时,往后退了一步半,保持着臣子和公主的距离,又再次拱手躬身的请求:“官家在建邺城外的缈山为您修建了怀安观,谴某请您回去修道。” 李月放下拂尘,净手虔心点香,开口即是冷言冷语,尽是藐视的语气:“我在缈山,你们逼我回皇宫,我在青城山,你们逼我回缈山,如果有日我去了天外山,你们是不是又要逼我回青城山?” 张衣朴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对于皇家的事,他一个外臣不好置喙,只是听闻这位公主在出家前曾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修道或许是她唯一能快乐的事。 随着点香的缭缭烟气,静室外走来一人,语气强硬到不容拒绝:“若是圣旨要诏怀安真人回去呢。” 李月回头看那人,横眉冷竖,不屑的轻呵一声:“天要诏我,圣旨也留不住我,人又岂能与天分庭抗礼。” 圆领长袍,束发带金冠的男子霎时怒发冲冠,气极而笑:“五姐好大的口气,今日倒要看看是你的天大还是皇权大。” 修道十三年,真是把脑子修坏了。 “三大王!” 张衣朴想到皇帝的口谕,紧忙大声劝阻。 “张特使!” 金冠男子也不悦自己的尊贵身份被一个臣子藐视。 李月斜睨一眼,径直走到高柜前,打开玉瓶,倒出自己炼制的金丹随水服下,淡漠非常:“此乃道人的静修之地,两位善信不如回你们的尘世去吵个痛快,何至连这点清净都不留给我们。” 言下之意便是要吵出去吵。 张衣朴顾及到对面男子的身份,皇帝与他终究是父子,只怕最后不会念他谨遵圣命,满眼都是臣下忤逆皇子,而因此降罪,只好行礼请人恕罪。 李风又是顾及到皇帝,五姐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不管五姐如何胡闹忤逆,最后都是随她去,这次也不会例外,直接拂袖离观。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