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贺挨批挨习惯了,已经十分麻木,旁人挨了张居正训,恐怕要连着几日离他远远的,柳贺脸皮却很厚实,明明之前才因朝鲜的事被训过,今日他又来了。 好在他份内之事一向办得不错,从未引人质疑过。 张居正皱眉道:“朝鲜国中如何,自有李氏君主忧心,若我们盲目介入,恐怕会引起其余各国生变。” 柳贺道:“弟子忧虑的是,朝鲜距离倭国太近,倭国扰我海民之时,朝鲜沿海也遭其侵掠,眼下朝鲜朝局不稳,极易令旁人趁虚而入。” “若倭国侵犯,朝鲜找我大明求救,那时又该如何?” 这并非柳贺的设想,而是发生过的事实。 虽然距离丰臣秀吉侵略朝鲜还有十多年,但柳贺觉得,在这十多年间,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只干看着。 “依你之意,该如何?”张居正道。 柳贺答道:“我大明既为宗主国,也当时时注意朝鲜国中局势,出使朝鲜的官员不仅要安抚朝鲜君臣,也要熟知其朝中近况,除此之外,四夷馆也要多培养些擅长朝鲜及倭国语言的官吏,令其长居朝鲜,若有异动,可令辽东经略先知晓。” 成祖迁都后,朝鲜与京城的距离愈发之近,朝鲜的消息传至京中其实并不算慢。 若是大量派兵驻朝鲜,朝鲜国想必也会多生心思,但多安排些探子探听动向其实费不了太多功夫。 除此之外,还有南兵与北兵之争,眼下入朝之战还未开始,不过南兵与北兵的矛盾已初见端倪。 张居正忽然问道:“泽远,你似是笃定倭国必会入侵朝鲜,为何?倭国只区区一岛国,王直一人便可统御其大片地方。” 柳贺思索了片刻,方道:“弟子听闻,倭国内大名崛起,各地内乱纷纷。” “此事本官也有耳闻。” “那弟子敢问恩师,为何东南沿海的倭患远不如嘉靖朝时?” “有戚元敬守着海疆,倭寇何敢再来犯?” 柳贺道:“弟子认为,除了戚大帅的功劳外,也是因倭国大名纷争,原本只能沦为海寇的流民也被编入大名军队,弟子听闻,其中有一大名名为织田信长者,其已以一己之力将倭国尾张、近畿等地纳入麾下,再给其一些时日,倭国恐怕就能一统。” “倭国国小物凋,一旦有了一统之机,其如何养活国民?”柳贺道,“必得对外征伐不可,且倭寇连年侵犯我大明与朝鲜海境,也熟知我大明兵力,故而弟子有所猜测。” 沉吟许久,张居正方道:“你之言不无道理,然事尚未发生,想在朝中推进恐怕是难,今之要务仍是先整兵。” 张居正终究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倭国近况,你为何知晓这般清楚?这织田信长之名本官也未曾听说。” 张居正转念一想,柳贺博闻强识是翰林院中出了名的,翰林院可谓汇集了全天下的才子,柳贺在那处依然是佼佼者。 何况柳贺为他门生不止一年两年,他偶尔会出惊人之语,在衙门办事时,柳贺也能想出一二出奇制胜的点子,张居正甚至觉得那是歪门邪道,但就算是邪道,也常常有其妙用。 谈过朝鲜与倭寇之事后,张居正深思了一会,便令人将倭国与朝鲜的文卷送上来,眼下戚继光在北方守边,但倭寇之事,朝中无人比他知晓更详,他便打算给戚继光写一封信。 他倒也不是不能问汪道昆,可惜他这位同年对戏曲诗文的兴致更浓,张居正拿他也是无法。 “昨日待宴朝鲜使臣之事皆由你操办,虽是第一回 , 天子与百官却都称赞有加。”张居正道,“这事办得不错。” 柳贺道:“都是恩师教导的功劳。” 张居正瞥他一眼:“既是你的功劳你便受着,何必拍我马屁?” “何况你究竟是不是发自真心,我还是能听出来的。”张居正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 柳贺:“……”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