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珍夫人和公子原不敢有丝毫迟疑,迅速将鹿敏的手书呈上。竹简上盖有鹿氏家主私印,在家族中代代传承,比官职金印更能象征身份。 “鹿氏愿效忠公子!” 除了晋侯和国太夫人,母子俩从未向任何人行此大礼。 此刻,他们伏身在地,真切感受到畏惧和压力。 公子原终于明白,为何舅父会看着他连连叹息,最终决定同有狐氏割席,全族转投公子珩。 他也曾上朝听政,面对两班朝臣,他时刻紧绷神经,不敢有丝毫放松。 正如此刻面对林珩。 畏惧恐慌萦绕心头,忐忑不安挥之不去。这种压力甚于面对朝臣,甚于面对晋侯,让他不自觉颤栗,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抖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灯芯不时发出爆响,时刻牵动母子俩的神经。 终于,林珩的声音再次传来,打破了令人不安的寂静。 “鹿氏尚可用。” 林珩起身走出案后,长袖轻振,乌发披在身后。腰间帛带刺绣金纹,同襟上玉钩相映,溢出冰冷的色泽,刺破一室暖光。 微翘的履尖停在近前,长袍下摆闯入眼帘。 林珩负手身后,俯视珍夫人和公子原,口出命令不容置疑。 “新氏族兵力,举兵日期,明日送到我面前。过了明日,鹿氏即为有狐氏同谋。” “诺!” 珍夫人悬着的心刚要落下,写有名单的绢布忽被林珩提起,随意扫过两眼,连同布巾一并落入她手中。 “兵起之日,这上面之人,除夫人以外,不应存于世间。” 珍夫人攥紧手指,咬着牙点头:“公子放心,必定一个不留。事成之后,我会自行了断,不会令公子烦心。” “母亲!”公子原惊呼出声,见珍夫人心意已绝,膝行上前向林珩叩首,祈求留母亲一命,“我愿为臣,愿出继守边,愿作您的刀剑,求您!” 公子原不停磕头,不多时,额前已是一片青紫。 林珩俯身拍了拍林原的肩膀,止住他的动作,转头对珍夫人说道;“我无意取夫人性命。” “为何?”珍夫人不敢相信。公子珩手段狠绝,怎能不报母仇。 “父君久病在床,日后恐遭颠沛流离,身边总要有一个知心人。夫人保重身体陪伴父君,时时传递消息,则鹿氏安稳,庶兄平安。夫人意下如何?” 林珩笑意温和,未有丝毫疾言厉色,却让珍夫人如坠冰窖。 公子原拜访鹿敏,不仅带回书信,还带来国人聚集的消息。回溯百年前的旧事,珍夫人料定有狐氏毫无胜算,这才孤注一掷连夜拜访。 她准备好付出代价。 不想公子珩远比想象中更加狠绝。 “您要我陪伴国君?” “不错。” 珍夫人凝视林珩,口中滋味苦涩。 她终于大彻大悟,为何国太夫人选择公子珩。 眼前的少年俊俏非凡,眉眼犹带正夫人的影子。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先君。尤其是他的性格,杀伐果断,酷烈凶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芸芸众生皆能为棋。 苦笑一声,珍夫人坐直身体,双手交叠置于额前,缓缓俯身下拜,额头触地。 “鹿氏女珍,遵公子旨意,惟命是听。” 第四十五章 晋侯宫,南殿。 夜深人静,漏尽更阑,守夜的婢仆昏昏欲睡,借衣袖的遮掩打着哈欠。宫殿的主人却了无困意。 “来人。” 国太夫人辗转反侧,心中愈发烦躁,终于披衣起身。 她离开床榻,绕过屏风走至窗旁,忽然抬手推开窗扇,任由风雪卷入室内。 风过寝殿,掀起垂落的布幔,摇曳灯盘中的火光。一刹那铜灯歪倒,灯盘翻落在地,灯芯悄然熄灭。 灯油缓慢流淌,边缘延伸至墙角。 侍人推开殿门,不小心踩到油上,脚下打滑差点跌倒。 国太夫人站在窗前,任风吹起长发,双眼眺望幽暗的夜空,神情冷峻,全身上下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侍人扶墙站稳,悄悄向身后示意。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