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村正媳妇叹气:“下午去找王六了?” 周村正这才看她一眼,点头。 “怎么说?见着王家老爷子了吗?” “见着了,王六领着我去见的。”又摇头:“这事王老爷子也说没辙,上边催粮催得很紧,任务是直接压下来的,咱们村这样的情况整个县多了去了,县令不会松这个口的。” “可没有这样办事的啊。”周村正媳妇双肩也耷了下来,在一旁坐下:“年初就说提前征今秋的租税,村里好些人家这半年多没吃过一顿干的,这刚收着谷子呢,还没进仓,就又要收明年的,这裤腰带一勒得勒到明年秋了吧?” “要一开始就知道要饿一年半还好,现在都以为后边一年里至少能放心吃上三个月好的了,来这么一下,搁谁都受不了。” “而且,人死了还得交税,这找哪儿说理去呀。” “今儿一下午,村里哭声就没歇过。” 哭家里死去的儿郎。 周村正许久没说话,那句话,他不敢说。 他怕,怕到明年也不是个头。 租税可以提前收半年,提前收一年,就敢再提前收两年。 周九章觉着今夜的灯火暗得厉害,一豆灯苗被风吹得摇曳,投晃在墙上的暗影像不甘的亡灵在哭嚎,他走到堂屋门口,望向院子外的夜空,又觉得这夜压抑得叫人心慌。 …… 一样心慌的,是已经回到家许久的桑萝。 下午几家人坐在一处,临到沈安找来,桑萝归家前,几个摆摊子的都回过神来,把第二天要摆摊的豆腐数目定下,想到桑萝也要交租税,且还得交已经死去的沈烈那一份,八成都给了钱,剩下那两成给的是黄豆。 倒是陈有田,把中午原定的量改了,减到两种豆腐各只要了十块,说实话,都不用挑担,是陈老太太提个篮子就能卖的程度。 明天开始,这乡下的生意难做了。 桑萝回到家后,除了采神仙树叶,就是挖魔芋,在陈家的时候就已经问过大家了,就她家的情况,交税是怎么个交法。 里正给她们立的户籍文书中,沈家长房是为下等户,户税四斗; 九成九已经战死了但被官府判定为未死的沈烈,因年满十八,已经成丁,丁税两石; 她和沈安沈宁,算一个中丁,两个小丁,丁税合计两石。 所以,不想被发去做苦役的话,九月十五之前,桑萝得能交得出四石四斗的租税来。 四石四斗,谷一斗七十文,哦,听闻已经提价了,三里村的杂货铺现在的谷价是一斗七十七文。 四石四斗,三千三百八十八个钱,假如九月十五之前粮价不会再涨的话。 三千多个钱,不足半月时间,桑萝也是懵的,下午不敢再折腾别的,挖了魔芋又找陈老太太要了点儿调料,回家就折腾了起来。 刚进九月,山里的夜已经凉爽了,桑萝等着魔芋豆腐凝固的间隙抽空做神仙豆腐。 但今天干着活的她有些神思不属,一是十几天要赚到三千多个钱来,最紧要的是,她望了望外边的天色,她怕这天会变。 因豆腐准备四更鸡鸣时起来做,夜里早早睡下了,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陷在世道一片混乱的梦魇里,一整夜沉在里边,逃亡逃亡还是逃亡。 院外鸡鸣声起,桑萝才满头冷汗醒了过来。 瞧瞧天色还早,才松一口气,略缓了缓,忙起身往灶屋走去,点了油灯准备开始磨豆子。 还没推动石磨呢,沈安和沈宁竟都起来了,兄妹俩快步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