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替李药袖将毛绒绒的围脖仔细拢好:“虽说暂时看起来无碍,但这狐妖擅长蛊术,回去还是好好看看。” 李药袖这才意识到此时的沈檀有些不对劲,顺着他点了点头:“好哦。” “两位请留步。”气若游丝的声音随着风雪轻轻飘来。 沈檀步下一顿。 本该生机断绝的虞夫人竟又摇摇晃晃地从雪地中爬了起来,她的动作很生硬,像强行被支撑起了躯干和四肢,青白的脸庞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哀艳:“多谢少侠杀了我。” 李药袖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是吧,还来?” 虞夫人微微笑了笑,只是笑容也勉强而僵硬:“那狐妖魂魄已经散了,此时的确是妾身本人,不过妾身这口气也留不了多久了。” 她轻轻地叹息:“我本早该死在那片仙女蒿下,也不知是幸或不幸竟让我伴花而生,”她单薄的身躯随风摇晃,远远看着犹如花枝摇曳,随时散在风中,“请容妾身斗胆,在临死前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少侠恩准?” 沈檀神色冷淡,没有响应。 虞夫人便懂了,她看向李药袖:“姑娘愿发发善心吗?” 李药袖纠结地揪了揪兜上的毛毛,毕竟那狐妖实在狡猾阴险,揪了几根软毛后她勉强点头:“你先说说看。” 虞夫人松了口气,她抚了抚凌乱的鬓发,如生前一般仪态雍容地朝他们行了礼貌:“我知道少侠已经找到了妾身丢失的那只狸奴,能否让妾身在死前与它一见,也好了却一桩陈年心结。” 沈檀终于开口了:“我做不到,”在虞夫人陡然失落的眼神中,他淡淡道,“你应该清楚,它身负诅咒进不了这个镇子,就像你也出不了这个镇子一样。它身上的咒术时间太久,一时半会我也没有办法解开。” 虞夫人闭上了眼,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了,还是多谢少侠……” “但是我可以把它找来,让你们隔着城门一见。” 虞夫人黯淡的眼睛骤然亮起。 一炷香后,梨花镇城门前,守城的侍卫被虞夫人轻而易举地打发走了。 濒临死亡,虞夫人似乎一股脑地释放了所有的香气,仙女蒿的味道浓郁到粘稠,浩浩荡荡地随着北风席卷向整座小镇。 本来还有些窸窣声响的镇子随着花香的涌入逐渐陷入了安眠,一盏盏灯火熄灭,所有人都沉入了香甜的睡梦中。 虞夫人一扫平时的从容淡定,她动作迟缓地抚平自己凌乱的鬓发,又觉得有些不够,便凭空摘了一朵仙女蒿插在发间;随后又捏碎了一朵艳红的花朵,将汁液细细抹在唇上;最后她又艰难地地弯腰擦净衣裙上的污渍,又一寸寸抹平衣上的褶皱。 待她做完这一切,有些忐忑地问同是女子的李药袖;“我好看吗?” 李药袖正忙着从沈檀皮兜里掏零嘴,闻言抬头一怔,小鸡啄米地点头:“好看的!” 虞夫人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两,轻声道:“在很久以前,我也有过……”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说下去。 “来啦来啦!”小黑蛇活泼元气的声音突然从密密的风雪传出,随即一道黑色的旋风凶猛地刮过雪地,眨眼游到了他们面前。 尾巴一甩,一个乱糟糟的人影一头栽进了深深的积雪中。 沈檀:“……” 李药袖:“……” 虞夫人呆呆地看着雪地里两条乱蹬的腿,“噗”的一声掩唇笑出了声:“文郎还是这般有趣。” 她“哎呀”了一声,两根枯黄的枝条从裙底伸出,想将人从雪地里扯出来。岂料刚到了城门边缘,枝条被看不见的手突兀地折断。 虞夫人身形微微一晃,怅然若失地叹道:“果然还是不行啊。” 正在雪地里奋力挣扎的男人听见她的声音忽地动也不动了,下一刻他疯狂地扒拉着积雪,狼狈地爬出来,嘴里一刻不停地念着:“长信春日宴,侯君十二载;长信春日宴,侯君十二载……” 在远远看见虞夫人的身影时,他倏地静默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那看着她。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