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就跟被迎面打了一拳似的,强烈的后悔和惭愧充斥全身。 狗日的,我真该死啊! 他才九岁,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是天生爱骗人吗?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置气,像个爷们儿吗? 秦山也气,脑袋一热就冲孙先生嚷道:“你咋这样呢?” 专往人心窝子上戳! 不用他说,孙先生自己就脸上热辣辣的,有心做些什么来弥补。 左看右看,倒是炉盖上的烤橘子到了火候,忙过去拿着剥起来。 烤过的橘子皮紧紧贴在果肉上,有点难剥,有几处就剥坏了,溅出细细的水雾。 空气中酸甜的橘子香越发明显。 孙先生终于剥出个麻麻赖赖的丑橘子,别别扭扭递给秦放鹤,“吃。” 秦放鹤盯着掌心那个坑坑洼洼的光腚橘子,说老实话,有点嫌弃。 您多冒昧啊! 丑成这个鬼样儿……给个没烤过的好橘子不行吗? 片刻后。 “唔……” “呀,真甜啊鹤哥儿!” “……嗯。” 丑是丑了点儿,不过确实很甜。 经过这么一打岔,气氛多少松弛了些。 秦放鹤能感觉到孙先生周身萦绕着的愧疚,于是顺水推舟问了许多一直想知道的事,包括并不仅限于“县太爷祖籍何处?”“父母跟他一起生活吗?”“他今年多大,有几位夫人和孩子”等等。 孙先生看上去对他的动机产生了不小的怀疑。 毕竟有的九岁孩子还只知道哭爹喊娘,而有的九岁孩子,却已经能骗人,不对,大变活人了。 你打听这些玩意儿,到底想干啥! 在透支了所剩不多的信用,反复强调自己有正事要做后,秦放鹤终于如愿获得无数重要信息。 县太爷姓周,天元九年的进士,今年已近知天命之年,足足四十有九,只有一位发妻,感情甚笃,膝下两女一儿均以成家,后者带着孙子留在老家读书…… 孙先生一边说,秦放鹤一边在心里默默拉人物背景图:疑似无靠山,无背景。 现在是天元二十一年,也就是说,这位周大人高中进士后,足足花了十二年才谋得七品县令的缺儿,而且还是这么个穷地方。 家族、师门、姻亲,但凡有点指望,都不会是这个结果。 至于籍贯,古代平民接触不到地图,具体位置说不好。但据孙先生描述,周县令的老家在长江下游东南一带,不临海,所喜有山有水,本人也很爱吃鱼。 原本属于周县令的一切都与此时此地相去甚远。 替周县令掬一把辛酸泪的同时,秦放鹤心里的算盘也打得啪啪响:事业不顺心的人往往思乡之情更浓,来日县试时,是不是可以在这方面做做文章? 古人步入官场之后,除非被贬为白身自由行走,否则很少有机会能再摸一摸故土。 人的记忆和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它们会不断提醒、不断美化,并模糊掉一些原本自己厌恶的东西。只要周县令的故乡和他没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么任何一点同本同源都能收获难以想象的效果。 吃了个丑丑的烤橘子之后,秦山对孙先生刚升起来的一点排斥就又烟消云散,开始对县城好奇起来。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