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首辅!皇城之中,你竟护不住皇姐!” 裴夕舟抬眸,只见身着一袭明黄衣衫的少年皇帝怒气冲冲地瞪了自己一眼。 皇帝并未多言,翻身下马,从裴夕舟手中抢过梅长君,小心翼翼地抱进一旁的马车里。 早已等候在马车中的老太医立即着手处理伤势。 简单地包扎止血后,老太医便颤抖地向皇帝回话。“陛下,此毒凶险,如今殿下堪堪吊着一口气……只能回宫详细诊治。” 雪势渐大,凛冽的寒风中飘来皇帝低沉的应答声。 在马车外等待的裴夕舟面色一白,垂眸望向手心早已冻结的鲜血,却感到了一股灼人的炽热与疼痛。 莽莽苍苍的冷寂中,五年前的回忆骤然成海,浪潮涛涛向他压来。 为何是她…… 裴夕舟愣愣地跪在地上,一身衣衫被雪浸湿,却仿若未觉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 附近人潮早已隔去,灯山燃尽,天地皆寒。 …… 灯会遇刺,假死脱身。 梅长君再次看见裴夕舟时,距离上元夜刺杀之事已有一年之久。 那是一个同样寒凉的傍晚,大乾长公主的陵墓前,一批又一批的勋贵们落轿、祭拜、离开。 梅长君站在不远处的石墙后,淡漠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他们或真或假的慨叹,觉得有些无趣。 在世人眼中,大乾长公主命途多舛,幼时流落四海,后来回归宫廷,却在灯会遇刺,重伤不治,最终香消玉殒,并未享过几年荣华。 但远离繁华喧嚣的梅长君却觉得自在极了,在假死脱身后,她随心而行,慢慢周游四方,竟将大限之日一拖再拖,在短短一年间赏过许多好景。 此次回京,梅长君已走到油尽灯枯之际,但此心已然澄澈。 人常想病时,则尘心便减,人常想死时,则道念自生。皇弟却不忍见她平日里那番勘破俗尘的神情,总是想着法子哄她开心,得知她想瞧一瞧自己的陵墓,纠结片刻便也应允了。 于是她便拥裘围炉,藏在僻静处淡淡地看着人来人往,直到日影西斜。 风起,雪落。 一个单薄清减的身影逆着残阳余晖,缓缓走来。 梅长君捧着暖炉的手微微一颤。 一年未见,裴首辅风姿依旧,只是略微清瘦了些,向来平淡的神情也更冷了些。他独自一人踏雪而来,并未撑伞,仿佛感觉不到满肩雪粒,只是静静地站在白茫茫的天地间。 良久,裴夕舟缓缓走到碑旁,冷白修长的手如同残霜未尽的寒枝,轻轻拂过碑上的积雪。 天色将晚,梅长君起身想要离开,却无意间透过雪幕,将裴夕舟面上的神情收在眼底。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 “珠沉圆折,玉碎连城。” 裴夕舟薄唇微启,一向浅淡的眸中仿佛藏着灼灼烈火,却又平添几分萧索。 “甫瞻松槚,静听坟茔。” “千年万岁,梅花颂声。” “长君……” 清冷如玉的声音极轻,却透着深不见底的压抑与哀凉。 梅长君停下脚步,望着裴夕舟唇畔悲切的笑意,一时有些恍惚。 裴夕舟以国师之尊兼任首辅,向来高踞云端,不染凡尘,竟也会为一人悲彻至绝望么。 但又有何意义呢? 梅长君容色未动,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 京郊梅林,花攒绮簇,却也难掩料峭春寒。 梅花的清香随风四散,似乎能将所有不好的气味尽数掩去。但梅林深处,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横斜堆放的枝条后传来。 “醒醒,快醒醒。” 近乎昏迷的梅长君被童稚的声音惊醒,她撑着雪地坐起身,低头望向染着黏腻血迹的手掌。 梅长君身旁,一个同样受伤颇重的姑娘担忧地望着她。 处于混沌中的梅长君眨了眨眼,望向身旁战战兢兢、面容苍白的姑娘。 桑泠?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早已死在逃离墨苑的路上了么? 梅长君仔细地望了望她,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饰。 “长君,墨苑的追兵快到了,我们得赶紧——” 一声极轻的笑打断了桑泠焦急的话语。 梅长君唇角微勾,眸色透出几分恍然——她竟回到了逃离墨苑那年,回到了一切噩梦的起点。 这时的她刚被卖入墨苑不久,在经受了残酷的挑选后,随车队一同前往京郊训练场。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