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好几个圈子,才短促地吐出一成不变的答句:“没有不满。” 这一次,伊恩没有放任对话就此终结:“没有不满不等于满意。您真的满意吗?” 艾格尼丝的视线穿过他落在更远的地方,吐出的每个音节都几乎被乐曲盖过:“如果我感到不满,又怎么样呢?” 她的眼神聚焦,落定在伊恩脸上。她以调侃的口气低语:“那样你就满足了?”不等他回答,她就轻笑,坏心眼地作出假设:“还是说,如果我对眼下的人生十分满意,你破坏起来才更有成就感?” --她不会让他得逞,不会任由他搅乱她的人生。 这样的决意表露无疑。 十多年前也是如此,她想要将他从生活里剔除出去,就像用小刀挖出果实里发褐的烂肉。 而且还不止一次。 第一次,他强硬地捉住了她举刀的手。但最后,这也不过充其量是缓刑。第二次,在他罕见地没有防备的时刻,她得手了。 但伊恩不甘愿当独自腐烂消失的废弃物。就算艾格尼丝将他遗留下的痕迹剐得干干净净,他也要让那创口腐坏流脓。他要成为只在她愉快时刻作痛的伤疤,至死方休。 况且,如果艾格尼丝对眼下的生活、对于背叛他进而抵达的现在心怀不满,那么他又算什么?如果她再快乐一些,他的复仇就勉强称得上不无道理;如果她再不幸一些,那么他还姑且可以认为她是咎由自取。 然而,艾格尼丝放弃他,得到了不悲惨也不幸福的人生。 伊恩的自尊心无法接受这样的轻慢。 于是,对于艾格尼丝尖刻的问话,伊恩如此作答: “所以哪怕为了我,也请您务必要更幸福一些呀。” 第013章 iv. iv. and here lie we 舞会已经结束,未升的晨星却还有长长的路途要走,才能抵达黎明。 在这样钟敲过午夜后还有笑闹刺破寂静的夜晚,艾格尼丝更加欠缺睡意。她披着头发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神思却还留在舞会的时间里,不由自主地,她将刚才的场景一遍遍地温习、解读。 艾格尼丝想将注意力转到加布丽尔、乃至菲利克斯身上,可是一次又一次,她总是再次回到与伊恩的那支舞的开头,从头到尾捋清每个细节,而后为心头闷闷燃烧整晚的暗火再添一根柴薪。 与伊恩的那支舞结束之后,出于礼貌,艾格尼丝又和数人当了舞伴。但她已经没有享受众人瞩目的心境--不如说,自从伊恩·柯蒂斯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之后,艾格尼丝就几乎无法从他人的仰慕中汲取安慰的养料。 伊恩剥夺了她心安理得躲在公爵夫人这一身份后的能力。 --他无时不刻提醒着她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更糟糕的是,她现在依旧如此。 在艾格尼丝还不谙社交之道的时候,她常常会在这样的回放中思索是否有更好的待人接物方式,而后为没有当场做出这样那样的绝妙反应感到懊悔。久违地,艾格尼丝再次被这种悔意支配。 如果刚才她能将话说得更绝一些就好了,比如直接说: “请你滚出我的生活。” 不,考虑到场合,措辞应该好歹保留些体面,应该这么说:“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但艾格尼丝清楚,即便她真的将这般直白的话语当面吐出,伊恩也只会微笑着全盘接受,而后行事如常。 况且,对于伊恩的态度,艾格尼丝也时常游走在两极之间。她时而渴求他带来毁灭性的改变,有时又对他真的会招致的灾祸避之不及。 即便如此,即便毫无意义,此时此刻,艾格尼丝还是想要将怨恚之辞一吐为快。 可不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都从没有真正将埋怨的话语说出口过。比起借助言辞,她总是选择直接行动,一言不发地试图切断与伊恩的关系。 而且不止一次。 伊恩到白鹰城之后的第一个冬天几乎整月整月地下雪。积雪封阻,艾格尼丝只得放弃散步,转而在城堡中找寻僻静无人的角落读书。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