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这世间的生灭排布,羽牛沉重的铁蹄在湿软的地面上砸出深坑,站了起来。牧笃里旄林娇小的身体在此刻彰显出无与伦比的、接近于创生母神的神力,除了她,没有人能将手臂顺着牛犊的颅脑探进羽牛过于狭窄的宫口,哪怕是再有经验的长姥也因惧怕损害羽牛的胞宫而对此束手无策。‘小牛的骨软’,她将另一只手也探进去,血水仍不断地流淌,顺着她不停鼓动着的肩臂染红腋窝与两肋。肩高将近两米的羽牛岿然不动,使得牧笃里旄林得以拽出小牛的一侧前蹄。 ‘我要十个人。’牧笃里旄林的动作有了些许停顿,上身的血液在风中逐渐凝霜,细碎的冰凌割破皮肤,‘她的孩子不下百斤。’ 额尔登布珊蛮拒绝接受折兰泉的统治,她何以如此执着?若不能争取来萨赫麟部的拥护,不惮冒着渎神的风险诉诸武力。空猗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轻骑兵队伍,那时她还很幼小,想象不到牧笃里旄林将引领着她们走上一段多么浩荡的征途,她只是抬手发号施令,擅长为牲畜接生的女人们依次上前。 将清水泡洗过的白绸递给牧笃里旄林时,空猗说‘牠是牛群的领袖,是你通往南方道路上最重的筹码。牠若生,则神佑你;牠若死,则神弃你。’ 羽牛的情况特殊,光捆前蹄无法将小牛犊拽出来,需要将颈子也系上。牧笃里旄林的双手在血的汪洋中探寻即将熄灭的火种,白绸打成死结,血液顺着织物的孔隙迅速蜿蜒。她需要萨赫麟部为她献出所有的一切,雪原的百余部族都是她的孩子,可是只有吃掉这个孩子,她才能保护其她孩子。 羽牛与牠的犊子在生死两端的角力中分开,腥臭而黏稠的黑血喷溅在地面上,羽牛沉重地跪伏下去,接生的女人们因为施力过猛而跌倒在地,几个反应快的已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给羽牛喂食清水和草料。牧笃里旄林坐在牠的血泊里,搂起小牛羸弱的脖颈,将手指探入牠的喉咙,抠出澄黄的羊水,挤压牠的心脏。在褪去了胎衣之后,这是一头没有杂毛的雪白的小牛,呼哧呼哧地瘫在地上喘气。牠是如此的美丽而通俗,凡生长在雪原上的人不曾有一个无法领略牠皮毛上神圣的淡金色光晕——那是牠厄涅所赋予的。牧笃里旄林两手合拢,攥紧了牠的口唇,俯下身去含住牠翕动不止的淡粉色鼻孔,将残留在牠气道中的羊水吸了出来,偏头吐在一边。 她怀抱牛犊的模样很有些母神的光泽,羽牛在片刻的喘息之后从地面上站起来,走向牠的孩子,温情脉脉地舔舐着。那幕场景哀感顽艳,天地的预言从空猗眼前一闪而过,她无需要吸食致幻的草药便得到了母神的双眼:渺远的天际尽头是搅碎血肉的漩涡,受惊的牛群嘶鸣狂奔,踏碎金黄色的谷物的海浪,灼烫的火焰如日轮升起。空猗感到头痛欲裂,她看见皲裂的双唇与干瘪的乳房,看见金羽玉爪的巨鹰盘旋于群山之巅。牧笃里旄林冷硬而残破的尸体随着冰雪的消融而逐渐显露遗容,背生双翼的天马从聚金山上驰骋而下,载走了她的英灵。 在那之后数不清次数的挥汗如雨的狂烈舞蹈中,空猗始终不曾目睹她命线的改变。 早在乌洛额涅的时代之前,骑马民族与躬耕之人曾在一片大地上共存,是南方萨拉因‘两地风俗不同、贵族时有乱政’,将她们驱赶至北方,并且修筑城墙。牧笃里旄林点兵时是六月份,天地间洒落鹅毛大雪,比往年的八月更冷,她立足于贫瘠的土壤,仰望直薄云天,说‘古神都是迷惘的。想要战胜天灾,应当团结姊妹,而不是乞怜神鬼。’空猗在那刻才真正决定要追随她的萨拉。无论生死,她绝不再舞。 南方萨拉的第三位安追送来成车的金银币帛,已有不少部烈失去战心。日前的一场战役,南方安追已俘获了右獠大将,却又将她放了回来,萨拉猜忌右獠,多次试探,后来果然在她衣袍的夹层中搜出天女的敕封文书。右獠以其厄涅的姓名与荣光起誓,自己对此一无所知,然而萨拉安追并不相信,怒而斩之。右獠安追当夜行刺,为鹞鹰所擒,砍断四肢丢弃于犬舍,惨叫声彻夜不息。 行至穹庐外,空猗听见相当激烈的争吵,众部烈纷纷拍案而起,拔刀相向。她掀帘而入,牧笃里旄林目光深沉,坐在虎皮大座中,她的长女玉兰和次女鹞鹰都参与了争斗,被她任命为左獠的部烈官长将鹞鹰摁倒在地,拳头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几乎将她的脸砸进后脑勺。 “珊蛮长姥,你回来了。”牧笃里旄林横起眼皮。 珊蛮的地位并不亚于萨拉安追,甚至一度凌驾其上。穹庐中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向她瞩目,狂怒的鹞鹰趁左獠大将不备,从她的钳制中挣脱,反手抓过桌上锋利的弯刀,割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