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稚嫩小少年的艾德蒙哭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真可怜。” 眼前漠然垂泪的少年和不久之前那个在街头被欺辱的孩子的身影重迭起来,怀着某种被刻意抑制的心情,她轻轻嘟囔一句,将手指拂过去,擦去了那一滴堪堪要坠落的泪珠。 指尖相触的瞬间,所有的事物再次消失。苏惜起身,又踏上回溯记忆的路途。 之后的时间线骤然加快,她看到褪去了修士服的少年穿上棉麻质地的常服,装扮得再朴素不过的他白天离开居住的西方区,像个最让人不齿的小混混那样混迹在平民区的街头巷尾。 他放浪形骸,无所顾忌,集结了一群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终日逞凶斗狠,作乐狂欢,他们去酒馆喝酒,去赌场赌博,去斗兽场观战,花钱如流水。 又在夜晚出入妓院,却不是为了嫖娼,而是为了学习,他似乎是看上了某位流连在妓院的东方刀客的技艺,花重金替他包下喜爱的妓女,买酒付账,只求得到那人的指导。 他最后不负期望,付出的诚心得到了认可,有了学习刀术的机会,并在那刀客因风流病死后,得到了传承下来的佩刀。 也就是在他出师那一年,还是个少年的艾德蒙找到了自己的路子。在某位酒肉朋友的引荐下,他得到了进入异端仲裁所的机会。 与直属于教会中央圣教处的圣修道院一样,异端仲裁所同样隶属于教会中央的宗教法庭,可二者在地位上却是天差地别。 圣修道院是兰开斯特大陆上研习神学经典的最高学府,能够进入此间的学生,不是天赋异禀难得一见的学问天才,就是身居高位的贵族和主教家的子弟,大凡毕业者都能在翡冷翠谋取一个光明优渥的前途。 异端仲裁所的人却是要整日面对危险的异端异种,刀尖上舔血九死一生,与其他身份低贱之人一起奋力搏杀以求一个渺茫的前程。 苏惜看着那少年一头扎进那个充斥着黑暗与鲜血的世界,漠然地挥动长刀,斩杀一个又一个的异端或是异种,有时甚至是人类———— 凭借出色的杀人之术和组织领导才能,他不止是异端仲裁所的裁判官,还成为了教会一把看不见的好刀,隐藏于夜色之中屠杀那些危害教会和帝国统治的人。 也难怪,他们第一次的初见是在那个改造成拍卖场的教堂。 黑与红交织的漫漫长夜之中,少年那把一直紧握手中、收割生命长刀有了片刻的不稳,因为这一回,刀尖所指向的是他的母亲。 沦为女巫的黑发女人被绑在十字架上,雪肤秀色,黑沉沉的眸子眨也不眨,幽艳如夜游的牡丹。 有红到刺目的血迹沿着纯黑斗篷的缝隙蜿蜒而下,她苍白的脚踝下是泼了一地的火油和柴堆。 “杀了她!杀了她!” “快杀了她啊艾德蒙!” “这个女人可是邪恶又卑贱的东方女巫,还不动手吗?” “烧死她,烧死这个异端!” “东方婊子,去死!” “……” 周遭的黑影连绵成难以挣脱的阴翳,形形色色窸窸窣窣的人声之中,长刀铮然坠地,艾德蒙飞奔而上,试图救下即将被送上火刑架的母亲。 蛰伏于黑夜中的人影顿时有了反应,他们蜂拥着冲上前去,手脚并用地锁住奋力挣扎的少年,狠狠扯到地下,压制住他的反抗。 “不!不!” 鲜红的火焰升腾而起照亮失色的灰眸,血肉被焚烧发出的刺鼻气息之中,少年极力抬起脖颈,喉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徒劳地注视着火焰中扭曲焦黑的人形。 “啊……” 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他从出生起就注定的宿命。 只要他体内的血液汩汩流动一天,他卑贱肮脏的生命就永不停歇。 少年无尽的哀鸣萦绕于身畔,苏惜心尖抽动,眼中发酸,仿佛也感同身受了那透过记忆之河传递至今的痛苦。 她走到艾德蒙身边,探出手,想了想,又不敢真的碰到他,于是虚虚地隔着一段距离,在那脏兮兮沾满尘土的灰发安慰般地上下摩挲。 “原来你曾经……也没这么坏。”她说:“不知道我曾经对你解释过叶夫人的遗书,能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