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子杨惇担忧地看着父亲。 “无需挂怀,安心读书。你大哥没事,为父也不会有事。” 杨惇不知道一切都是一个即将跨越很多年的局,在他眼里,父亲开始背上了权奸之名,成为了天下士绅都暗暗咒骂的对象,也成为了旧党想要彻底钉死的敌人。 他想不通: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乾清宫里,朱厚熜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正在再次看着昨天到来的这些卷宗。 一桩桩、一件件旧案落入他的眼中,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平静。 和当年那个安稳度日的会计相比,登基之后的朱厚熜,有了最高的权限可以看到一切他能看到的秘密。 死亡成为数字,各色人等的行事向他揭示着帝国运转的规则,纷繁复杂的各种国事向何方去等待着他的决定。 垂拱而治真的是最轻松的办法。 只要他闭上眼睛不在乎这些数字,服输于那些规则所显露出来的强大必然与惯性,无所谓这个国度和这片国土上的人民将来会如何。 他已经在这个时空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三百秀女还在等待他选出五十佳丽。 “走吧。” 他合上一份卷宗,放到了旁边太监托着的盘子里。 “起驾!” 黄锦高声通知。 朱厚熜走出了殿门,静静迈着不急不缓的脚步。 参策是一心想要完善他那套学问想法的,在这件事上他们动力十足。 新法呢? 费宏导演的这场戏,杨廷和又何尝不是顺水推舟地配合演出? 演着天下人,也演着他这个皇帝:堂堂正正地让他去面对。 所有的问题到了最终决定是不是去面对的时候,考验的其实不是将来的新法能不能行,而是皇帝本人的人性。 坦白地吵出了所有问题,皇帝将来要面对那一切,会那么辛苦,那么累,那么愤怒又无力地面对很多东西。 皇帝,你是不是真的愿意过那样的日子? 今天是普天下士绅的抗拒,明天是突如其来的飓风,后天矿奴起事。还有黄河、长江、地龙,北虏、海寇、西南蛮族…… 皇帝,真的有另一种活法的,也能让大明比现在好上很多的。 朱厚熜走到了华盖殿,静静坐下来等候。 张锦、黄锦、骆安、陆松都站在他身边不远处。 朱厚熜看着殿门外夜色中被外围宫灯隐隐照亮了一些轮廓,还有内部灯火通明营造出煌煌之势的奉天殿。 就像一颗外表冰冷,里头滚烫跳动着的心。 今天虽然不是大朝会,但在奉天殿举行。 朱厚熜在思索着,当他在那里真的表明了坚定决心要行新法之后,杨廷和他们的反应。 他那套《大明财税制度草案》和与之有关的一些想法,毕竟还只是个饼。 不论官吏待遇法如何制定,在他们看来都不可能比得过官绅在眼下所能享受到的利益。 在利益面前,成为新时代的圣贤既大儒又如何?孔圣人的教诲,那被奉为圭臬的四书五经,不也是说一套做一套吗? 将来可能得到的,对决现在会失去以及要面对的。 十八参策,几人没有顾忌? 借新法之名,多用些料裱糊得更漂亮一点,还能收获治国、学问上的双重青史美名,那将是最好的结局。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从远处隐隐传来,朱厚熜站起了身。 去吧。 毕竟来了,总要不负这天命。 平静的礼仪流程过后,朱厚熜开了口:“带上来吧。” “押广东钦犯郑存忠等十三人上殿!” “押……” …… 声音一下下地传递到了远处的奉天门,郑存忠脸色异样红润地深吸了一口气。 正如张孚敬所说,他戴着枷,脚下有镣铐。 听得到身后有些人的啜泣声,听得到脚镣拖行在这紫禁城地砖上的金石声,甚至听得到不知何处传来的鸡鸣鸟啼。 视线里,是恢弘的奉天殿。 禁卫军簇拥成了一条通道,前方云台上看得到一些背影,奉天殿内灯火通明。 从这里,郑存忠隐隐看得到御座,隐隐看得到其上那个人影。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