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不曾好好泡个热水浴,她早就习惯了夜里摸黑在脏污的厨后冲冷水。卖身为婢,这些年何曾体面的活过? 她一件件解开素衣,赤足踏着松软的地毯跨进水里。 外间酒菜已经备好,薛晟独坐在桌畔,耳边细碎微弱的水声,仿佛近在咫尺。他抿茶饮了一口,淡淡茶烟朦胧了他的五官。 内里,顾倾沐浴毕,拥着披巾立在床侧的雕花柜前。 繁复多样的衣裙一字排开,足有三五十套,软纱、轻绢、丝绸、云锦,绣花、缂丝……她踯躅着,指尖拨过去,从中挑了件轻薄的烟霞色束腰裙。 窸窣的步声来自身后,薛晟回头望过去,姑娘松挽长发,缓步朝他走近来。 她没有匀妆,刚洗净的面容稍显苍白,发梢隐约滴着水点,一缕碎发贴在雪白的颈上,洇湿了一小块衣衫。 烟霞纱物如其名,如烟似霞,淡淡的粉紫透着灰蓝,在不同的光影下呈现不同的美感。 她身姿纤柔,最适宜这样浅淡又宽窄合度的衣衫,窄腰紧束在绢中,袅袅婷婷不盈一握。 薛晟坐在椅上没有动,目视面前的空位示意她坐下来。 举箸替她夹了一块醋鱼,斟一盏热腾腾的酒摆在她面前。 姑娘苦着脸,小心翼翼用牙箸挑着鱼肉,半晌不肯送到唇边。 男人瞥见她的举动,不由失笑,“雀羽特地为你安排这一桌,怎不用?” 门前二人不是亲亲热热的说起她喜欢吃的东西?她那些琐碎的生活喜好,雀羽知道得一清二楚。 姑娘勉强抿了一小口醋鱼,蹙眉扪着胸-口,想牵出一抹笑来,却是不能。 男人发觉不妥,移步上前,弯身遮住她头顶大片光线。 “不舒服?” 她眸子里蕴了薄雾,渐渐化开成朦朦的水汽,湿润的发梢贴在脸颊上,被他用指腹轻柔拨开。 “车上颠得厉害?”不常乘车的人出远门,的确会不习惯。 她点点头,又摇头,小声地道:“无碍……歇一阵就好了。” 她脸苍白成这样,想来刚下船那阵便不舒服了,他还带着她骑马吹风,驰骋了一路。她只温顺的听话,半句不肯言语自己的难处。 垂眸瞧她身上轻软的衣料,被未干的长发打湿了一大片,虽屋里烧着地龙,到底是凛冬时节,哪能这般不仔细? 他微微蹙着眉,扶住她的肩膀轻道:“这些若是吃不下,叫人煮些清粥,热着饮一盏,先进去歇歇,能走么?” 姑娘点点头,仰头望了他一眼,含羞虚软地倚靠在他身上,脸颊贴着他腰上的金带镶玉扣,“辜负爷的美意……我过意不去。” 清爽的嗓音因着身体不适而显得娇弱无力,一呼一吸间字字颤动在心里。 男人抿唇不言,俯身将她抱起。 身子空悬,女孩惊慌地勾住他脖子,张开水眸小心打量他凝霜带雪的眉头,见他沉郁的面容始终不见半点柔软。她有些不安,即便是相拥相亲,也始终拿不准他的情绪。两手轻搭着他的肩膀,把烫人的面颊埋在他颈窝。 手上的人轻若无骨,清淡幽冷的香气清晰扑鼻。他抱着她走入适才那间房,越过珠帘绣帐将她小心放在床上。 他探触她的额,宽慰道:“没发热,只是精神差些,兴许是太累了。” 他挽下帐帘,替她盖紧衾被,“你先睡一阵,待——” 蓦地,腰上的带扣被纤细的小手勾住。他垂眼望向帐中人,耐着性子问她,“怎么?” 姑娘一双春水微漾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软着嗓子小声说:“爷能不能别走?” 胸腔内一星半点的烟火鼓噪着。 薛晟面无表情盯着眼前人,本就幽沉的眸子黯下去,他抿了抿薄唇,眉头染上明显的阴戾。 他是个男人。 一个体魄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