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着,另又是一声更加尖锐,却又年轻些的女子哭腔,不用说,这是大伯娘黄莺。 其实锦棠自打重生回来,还没见过这俩位了。 老太太和锦棠八字不合,只要一见面,老太太就要絮絮叨叨骂葛牙妹,而锦棠总得为葛牙妹辩几句,就为着这个,俩人就能吵的不可开交。 至于大伯娘黄莺,倒是个嘴软的,也从来不会说谁一句不好听,便见了锦棠和念堂,也永远只会说,瞧瞧这俩可怜孩子,真真儿的命苦。 这不,罗老太太叫人给摁住了,不许她出来,毕竟秦州传统,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的,否则的话,死了的罗根旺放不下老娘,魂就不肯往地府里归,要成个流浪在外的孤魂野鬼。 黄莺却是必须要来的,便瘫痪着,二房成了这个样子,她非来不可。 她是去年五月,锦棠出嫁之后瘫痪的,也没说什么病症,突然就瘫痪了。 一想到葛牙妹给关在牢里,也不知道急俩个孩子要急成什么样子,锦棠也心焦的什么一样。但是娘的命毕竟是救下来了,最重要的还是念堂的命,和他永远向着大房的性子。 她握了握念堂的手,柔声道:“念堂,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你所看到的事实不一定是事实,你眼睛看到的真相,也不一定就是真相。今儿你且瞧着,姐姐给你瞧个你眼睛看不到的真相,好不好?” 这时候黄莺也不要女儿罗秀娟扶,一步步的,从自家爬了出来,就往隔壁酒肆爬着了,一边爬,一边哭:“可怜的老二啊,可怜的弟妹,我可怜的锦棠和念堂俩个孩子。” 可怜的瘫子,在这初春寒冷的大街上,身上垫了一块布,两只手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又一步的,往前挪着。 简直观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惨啊。 锦棠走了过去,就站在黄莺身后,嘴里说着大伯娘这又是何必呢,一只脚轻轻儿的,就踩住了她的裤角儿。 黄莺腿上一条褚面旧裤子,半新不旧的,因总是躺在炕上,这裤子并未换棉裤,只是条洒腿单裤子而已。 锦棠踩着裤角,她因哭的伤心,而且往前爬需要动用胳膊很大的力量,居然没发觉,继续往前爬着。 她爬。人走了,裤子还在锦棠的脚下,原地扔着呢。 第60章 云雾茶 爬着爬着,直到半个屁股都露出来了,大约是自己也发现屁股凉嗖嗖的,转身摸了一把,人的本能反应,黄莺居然嗷的一声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着急麻慌的往上提着裤子。 一件半旧的,脏兮兮的亵裤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要真瘫痪了,会因为裤子掉了就从地上突然跳起来? 酒肆门外,全是搭灵棚,刷白楹联,扎纸火的男人们,突然看见一个号称瘫痪近一年的妇人光着半拉屁股从地上跳了起来,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简直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念堂毕竟孩子,紧紧攥着锦棠的手,道:“大伯娘这是装的?” 锦棠心中一直在不停冷笑,但她也并不说什么。 另还有一个了,她的祖母罗老太太,是在罗根旺瘫痪之后,号称瘫痪在床的。 但事实上上辈子,葛牙妹死后,先是黄莺能站起来了,再接着,老太太也能站起来了,一家子跟着念堂到京城,罗老太太跑起来比谁都快呢。 她之所以一直未曾拆穿,就是因为酒肆由官府颁发的正酒令,以及地契,整个儿都在罗老太太的手里。 老太太又极讨厌她和葛牙妹俩个,要是惹恼了她,她耍赖,到官府告状,要强行收回酒肆,那最珍贵的,几十大瓮每年陈酿下来用来勾调新酒的陈酒首先就没了。 她可以另起家业酿酒,但是老酒和这间酒肆失不得。毕竟她没有黄爱莲哪么高的起点,要真想做生意作成个巨富,非得依仗这间酒肆不可。 大房占地一亩的大院子,在锦棠小的时候,照壁前还有活水潺潺而流,绿竹浓植如荫,但如今活水早就死了,只剩下一条堆满了脏物的沟渠。 再往里走,是前院,曾经朱漆过的廊庑上亦是堆满了杂物,漆面斑驳脱落,院子里积年未扫的落叶积了八尺的深。 锦棠牵着念堂的手,柔声说:“念堂,徜若是姐姐住在这院子里,便无钱修葺屋子,落叶扫来,总够一年烧炕的,又何必回回花大价钱买炭来烧?” 说白了,大房的人就是好吃懒作而已。 绕过正房,过月门,便是另一重院子,里面荒草八尺的深,只由人踏出一条羊肠小径来。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