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羡很快又反应过来,是了,那角音即使响了,也该被这兵戈之声掩盖。 朱南羡回过身,看着这满地跪着的宗亲与群臣。 若说这些人从前对他只是恭敬居多,现在他们看着他的目光中已充满了畏惧之色。 想想也是,这些人亲眼目睹自己与两个亲兄弟起兵,亲眼看着自己把朱沢微与朱祁岳逼上绝路,锁在升仙殿里**而死。 而现在,他的父皇驾崩了,他就成了这个王朝名正言顺的帝王。 谁还会去管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真正的所思所想是什么。 所谓青史,大概只会在书上所谓的“眼见为实”后,再提上寥寥几笔臆测吧。 升仙殿的火已扑灭了,宫人从里头抬出来两具焦黑的尸体。 衣衫与面貌已辨认不清,但从发冠上的被火烧得裂痕斑斑的稀世白玉,可以认出这两具尸身正是朱沢微与朱祁岳。 须臾,一名侍卫从升仙殿里搜寻归来,跪地捧一把烧灼过后不减锋利的剑。 朱祁岳的“青崖”。 青崖,崔嵬,世上英,原就是昔淮水之战后余留下的神兵利器,经烈火灼烧,焚而不毁。 群臣中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朱南羡移目望去,是卧在戚寰怀里的玔儿。 朱玔是朱祁岳之子,去年冬出生,如今才不到一岁。 他似乎是刚睡醒,却仿若有所感一般体悟到周遭的敬畏与悲恸,明明不谙世事一个小人儿,却只压低声音流泪,哭红了一双眼。 戚寰抬眼,目光与朱南羡对上,她沉默一下,似是下定什么决心,狠一咬牙,起身排众而出,抱着朱玔重新跪倒在朱南羡面前:“太子殿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朱南羡道:“皇嫂请说。” “请殿下恩准,为小儿朱玔赐姓为‘戚’,让他从此做戚家人。” 朱南羡看着戚寰,片刻,垂下眼帘道:“皇嫂多虑了,我其实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斩草除根还是赶尽杀绝? 可是,他不也一样从没想过要朱祁岳的命。 戚寰道:“太子殿下误会了,臣妾只是可怜小儿自幼丧父,若养在王府,定会孤单寂寞,不如由臣妾带回戚府,与堂兄表兄一起长大,学他父王一样习武从军,保家卫国。” 永不生在帝王家,一生戎装保家卫国,这恐怕也是朱祁岳后来的心愿吧。 戚寰见朱南羡不答,一手扶着朱玔,一手扶着地面,伏地深深磕了一个头道:“陛下——” 朱南羡尚未登基,实不应被称作陛下,但此言一出,周遭群臣竟无一人敢反驳,只一齐将身子俯得更低。 “好。”朱南羡终于道,“本宫,准了。” 这时,礼部尚书罗松堂,工部尚书刘定樑,与户部尚书沈奚一起越众而出,齐齐向朱南羡施以一揖:“臣等——恳请太子殿下回宫主持大局。” 朱南羡的目光扫过他三人,最后落在沈奚身上,喉结上下动了动,道:“本宫……” 依大随的规矩,皇帝驾崩,储君自翌日起,便行新帝之名,为继任新君。 新帝当为先帝守孝四十九日,四十九日后,即行登基大典。 而在守孝期间,新帝的一切仪制都按帝王作准,连孝服都是素白云龙袍。 朱南羡知道他该赶回宫去,该赶到他父皇的塌边,亲自为他净脸,着衣,换袍,应当以储君之名,甚至以帝王之名,让这些经历了一番浩劫,惶惶不安的群臣之心得到安抚。 可是,他的阿雨呢? 见他没说话,沈奚三人又齐齐跪下。 所有人都跪着,只有苍茫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