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他去明华宫。 明华宫一直由虎贲卫把守,但凡有人进殿,无论是皇室宗亲亦或朝臣内侍,都要里里外外搜过身。 朱南羡进得内宫,便见朱景元躺在卧榻之上。他双目紧闭,整个人已瘦没了形,再不复昔日睥睨天下之威,反倒像个孤寡老叟。 朱南羡心中如压着一块巨石,走前两步,问太医院李掌院:“父皇他还好么?” 李掌院正在卧榻旁收药碗,听得这一声问,才发现竟是朱南羡来了,忙率着身后的内侍药仆向他拜下,随后道:“不瞒十三殿下,陛下已是大不好了。这几日连药汤都喂不进,往常的一碗药,如今要喂送三回。今早陛下醒来过一次,念了几声故皇后,又念了两声十三殿下您,便又睡去了。” 他说到这里,一时如骨鲠在喉。有句话已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朱景元大去之期早该至,全凭着一口气撑到今日,想来正是为见朱南羡一面。 朱南羡点了一下头道:“本王明白了。”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又道,“你等先退出去,让本王单独陪陪父皇。” 李掌院应诺,带着一干内侍宫婢尽皆退出宫外。 内宫的门“吱嘎”一合,朱南羡沉沉带着忧色的眸子里像是点亮了一簇星火,他咬了咬牙,没有先去卧榻近旁探视朱景元,而是环目朝这偌大的明华内宫看去。 当初朱景元将密旨宣读后,怕朱南羡带着这样一道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并未将其交给他,而是道:“朕便将这道密旨存放于明华宫中,若有朝一日,你当真要用上它,朕自会提点你它在何处。” 外间天已亮,内间烛灯未灭,晃动着为宫中各物打下深影。 朱南羡看着这明明灭灭的光影,心知明华宫太大,他若要逐一翻找过去,怕是来不及,可昭觉寺事变后,他再未能见父皇一面,父皇所说的提点,又在哪儿呢? 一念及此,朱南羡蓦地想起昨日朱祁岳提及父皇时说的一句话——他这几日偶尔转醒,只唤几声母后的闺名。 是了,母后的遗物全搬去了西阙所,而今在明华宫中,唯一与她相关的便是一副朱景元亲自为她所描的画像。 朱南羡的目光刹那间落在宫壁前泛黄的画像之上,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将画像摘下,先抬手仔细拂过宫壁,并无异象。然后移目望向手中画,也无蹊跷之处。 朱南羡一皱眉,正待将画像挂回原处细看,一抬手忽觉不对劲——宫中的画轴的轴头都是以上好的紫檀木制成,何以这幅画竟如此之轻? 心中一下子明白过来,朱南羡将画轴直立,抬起拇指自轴头口微微一撬,再倒过来往外一倾,一道明黄的密旨果然自空心的轴头落出来。 正是当初朱景元颁给他的那一道。 密旨上除了盖了玉玺之印外,还印着朱景元的私印,是一点都做不了假。 朱南羡沉了口气,将密旨收入怀中,又将画像原封不动地挂好,这才来自龙榻跟前,看向这个宠了他半生的父皇。 方才李掌院与内侍宫婢退出去得急,连余在嘴角的药汤都未给景元帝擦净,朱南羡默不作声地抬起袖口为他将药汤揩了,然后握着朱景元枯槁的手,一时间竟想起了那日朱景元将密旨念完后,跟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南羡,朕其实不愿颁这样一道旨意给你。朕这么多儿子里,唯有你宅心仁厚,坦荡如砥。你的品性,若逢盛世必是明君,但如今时局纷乱,江山各处隐患重重,唯有破之才能立之,坐令天下只有狠心之人胜任得起。 “朕私心里希望你一辈子都用不上这一道密旨,一辈子,都赤诚不移。” 心中巨石压得朱南羡喘不上气,但他明白眼下不是伤悲之时,还有太多的事等着自己去做。 朱南羡松开朱景元的手,来到卧榻前撩袍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心中说道:“父皇,儿臣不知今日是否是儿臣见您的最后一面,这三个响头,只当是儿臣为您送终,但儿臣仍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