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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苏晋也不知当说甚么才好,她将药碗搁置一旁,蹲下身,去收拾方才内侍未来得及清理的笔墨。

    屋中炭盆烧得噗噗作响,柳朝明沉默许久,侧目去看她映着火色的侧脸,清致的眉间苍莽萧索,他方才就注意到了。他轻声问:“你是不是也不信我?”

    苏晋拾起笔纸的手微微一顿:“我知道大人想置身事外。”

    然后她沉默一下,又说:“但我相信大人不会故意伤我。”

    柳朝明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笑意很快消失:“不怕我骗你?”

    苏晋站起身,将笔纸放于桌上,拿镇纸压好,纸上不知谁的笔迹疏狂潦草,写着一行“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苏晋背对着柳朝明,良久,才静静道:“大人对时雨而言是家人。”

    所以她便是怀疑,也要相信。

    柳朝明掩于被衾内的手蓦然收紧青筋曝露。

    他别过脸不再看她:“你走吧,我累了。”

    苏晋低低“嗯”了一声。

    等她行至门口,却听柳朝明又道:“你跟东宫走得太近,这不好。”

    苏晋没有回答。

    她想她明白柳朝明的意思,藩王割据,形势危急,而今景元帝病重传位在即,倘若当真出事,东宫乃众矢之的。

    可是凡人都是血肉之躯,总免不了被束缚于心的感情,被深埋的欲望驱使着,走上一道茫茫前程,在不及反应时,已前行得很远,再无回头路。

    苏晋只道:“我已命人安排安然进宫来照顾大人。”

    言下之意,她明日还是会去冬猎。

    任何事,她都不会置身事外。

    第81章 八一章

    苏晋自暖阁里出来,宫楼外忽然传来辞旧迎新的号角声。

    她这才意识到景元二十四年已在这一夜纷扰中过去了,三短一长的角声吹出令人唏嘘的刀兵气,回荡在深宫中,又一岁枯荣。

    得到琼花阁殿内,朱南羡问:“柳大人好些了吗?”

    苏晋道:“已服了药,但病势太急,一时半刻也无法缓解,只能先将养着。”

    朱南羡“嗯”了一声:“明日冬猎,大皇兄还有事务要交代,我先回东宫,丑时一定再过来。”他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沈奚一眼,又道,“如果有事,命人来东宫寻我。”

    苏晋应声道好,待朱南羡走了,沈奚这才别过脸看她一眼,他似乎已清醒些了,像是在思量甚么,片刻只道:“我们出去说。”

    琼花阁外有一处中庭,这里人迹罕至,连积雪都未曾清扫。

    沈奚垂眸看着这满地茫茫的雪,轻声道:“今夜怪我,是我不够冷静。”

    他忽然俯下身,自地上捧了一把雪仰头覆于面上,任冰冷刺骨的雪粒子擦过自己的面颊,然后甩了甩头,摇头一身冰霜雪意。

    那一双洞悉世事的桃花眼终于重归清明。

    沈奚道:“时间紧迫,你我先看局势。”

    他走至庭院一角,一边自树梢折了一枝腊梅,一边道:“宫前殿一案至今,十四失势,三王倒台,当日我们所说的可能布局的皇子里还剩四人——四,九,十,十二。”

    他半跪于雪地,已梅枝在积雪上写下一个“九”:“首先排除九殿下,因为他是柳昀的人。”

    苏晋垂眸沉吟道:“依今夜柳大人遇刺之际,九殿下被授意引三殿下离开来看,他的确为大人所驱使。”

    “不止如此。”沈奚道,“朱老九之所以能为柳昀所驱使,是因为柳昀手里早已握有他的把柄。”他那梅枝点向那个“九”字,“这个把柄是他朱裕堂背叛朱十四的实证。”

    “我那里有一本私账,朱稽佑自就藩山西,便与朱十四一起大肆敛财,乃至于后来修行宫,卖放工匠,朱裕堂虽与他们一伙,但一直未曾染指这些恶事。直到景元二十三年夏,朱裕堂忽然放开手脚,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所以我猜,一定是当时发生了甚么不可挽回的事。”沈奚抬眸看向苏晋,“你可还记得,景元二十三年,即两年前,发生过甚么?”

    苏晋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

    景元二十三年暮春,仕子闹事,至初夏,朱景元处死晏子言一批朝臣义士后,草草收场。

    沈奚道:“后来发现仕子闹事是被七王的人顺水推舟刻意闹大,然而策划这场闹事的罪魁祸首里,只处置了一个吏部曾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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