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疆域之内,竟出现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理应发军征讨,陛下不必再投鼠忌器。” “朕倒是想发军征讨,”顾渊的声音愈加地低,仿佛殿外的天空那即将要沉下来的乌云,“军队呢?大司马你倒告诉朕,益州流民十数万口,朕还能不能拿得出军队?!” “陛下是与公卿二千石治天下,非与十数万流民治天下。”薄安平静地道,“至于军队,命天下郡国征募兵丁即可,今日之要,仍在抚恤臣僚,不在安集黔首。”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薄暖走入宣室殿书阁的时候,听见的便是顾渊一声声咬牙切齿的詈骂,伴随以什么东西撕裂的声响。她对孙小言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招下人们一同都退下了。 薄暖绕过重重叠叠的书册,走过一方又一方的窗棂,暗沉的压抑的天色透过窗纱,将她的脸也分割成了许许多多个侧面。她走到皇帝的书案前,书案之后自高高的房梁上悬挂下来一幅天下郡国坤舆图,而那个人就在这万里河山之前,拿一把根本不能伤人的玉制礼剑,一下下、一下下地割裂了它,仿佛这样就能发泄掉自己心中那一无可依的穷途的怨恨。 薄暖便静静地站在窗下,等着。 终于,“喀”地一声,玉剑锷竟被生生拗断。 顾渊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这把已经无用的剑,半晌,将它丢在了地上。 上好的青玉从剑首三分之一处裂为两半。 薄暖上前一步,抿了抿唇,轻轻地道:“子临。” 他这才恍然抬起头来,看着她,说:“我没有军队。” 薄暖道:“你有。” 顾渊停滞已久的大脑好像这才继续开始思考,“要从云州抽调。” “可以让仲将军去。”薄暖轻声道。 顾渊拿起一片简,写了几个字,却又扔开了。 “我不能下这道抚恤令。” 薄暖温柔地道:“你必须下这道抚恤令。” 顾渊骤然抬起眼盯着她,目光亮如妖鬼,“你与你父亲一样。” “他是对的,我自然赞同他。若子临是对的,我也会赞同子临。” 顾渊安静了很久,方缓慢地道:“你父亲说,我是与公卿二千石治天下,而非与元元百姓治天下。” 薄暖微笑,“我听闻了。” “他这句话,也是对的吗?” 他仿佛一个疑惑难以自明的孩童,求助地望向她。这样从未有过的示弱的眼神令她身心一震,竟感到酸楚难言,“他是对的,子临……你纵化身千亿,也不能安抚好全天下每一个人。做这样工作的,便须是你的臣下们。无君则无臣,若无臣又何尝有君?” 顾渊摇了摇头,“周夫子不是这样教我的。” “周夫子不是皇帝。” 顾渊没有做声。 薄暖跪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将脸轻轻地贴了上去。 “周夫子并不能懂得子临的苦……” 顾渊静静地看着她如云的墨发,披散在他的衣袂上,“那你呢,阿暖?你能懂么?” 她轻轻抱住了他,抬起头,两人相距不过咫尺,而彼此的眼眸都深藏渊海,“你忘了么?我说过我会陪着你,我从一开始就说过。” 他忽然笑了。 笑容璀璨如星辰,几乎令她目眩。 “阿暖,你答非所问。”他笑道,“但是我喜欢。” 她一怔。他们似乎隔得太近了些,他轻而易举地就搂住了她,贴着她的颈项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只觉自己几乎要被他咽进喉咙里去了,不由自主地以手撑住了他的胸膛,低声:“开心了?” “不开心。”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愕然地看着他。 他突然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才缓缓地道:“这下开心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