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供词也是冯吉的。”顾渊原以为是冯吉见风使舵……“死无对证的事,朕能如何翻盘?” 仲隐笑了,“谁说一定要翻盘了?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也是可以的。” 顾渊目光一亮,“那个老宫人……” 仲隐低声道:“这段时日,可要委屈一下皇后了。” ****** 从夏到秋,皇帝始终没有来。 椒房殿与宣室殿相距很近,然而从姹紫嫣红到百草凋零,薄暖竟然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 只有伤势渐愈的孙小言还总会从皇帝处跑来与她说说话。她要问太皇太后的事情怎样了、孙小言又是为何被放了出来,孙小言绝口不提,却从承明、宣室二殿不断送来朝臣的奏疏,每隔五日,从不间断。 广忠侯治河有功,还朝考绩,进封三千户。 聂少君进为太常卿,画长安南郊地,起明堂。 置北郡,徙流民屯田,发给粮米櫌锄。 盐铁收官,商车加算,公卿士吏不得与民争利。 …… 数月过去,她的案前已积了许多这样的奏报,她初时不愿看,孙小言却道自己看不懂,想向她学一学如何奉承皇帝。她只好哭笑不得地给他讲解:什么是起明堂,什么是疏河道,怎样治理流民,怎样对付商贾…… 孙小言听得十分认真,每听到傍晚才收拾着回去。她会疑惑:“陛下那边,不需你侍候么?” 孙小言便只有苦笑:“别说小的,现在,谁人也近不得陛下的身!要不小的怎么来向您讨教呢……” 她倒吃了一惊:“他那样麻烦,难道一个人应付得来?”不说别的,就他那一身洁癖……她真无法想象他离了下人怎么活。 孙小言的神色渐渐变得深沉,未几,叹了口气。“奴婢真不知道,陛下现下在做什么,心情如何,有无人相伴。陛下太忙,忙得好像着急上赶着要怎样……奴婢愚钝,只觉得陛下并不快活。” 薄暖静了静,低头,看见那奏报上一个个醒目的朱砂批字: “此千秋万代之法,慎行。” “休得误朕,有实报实,勿充虚滥。” “一郡之民,衔首相望于公,公不得以虚辞推托。” …… 还是那样瘦硬的字体,还是那样迅疾的行文。字里行间是沉着中带着焦灼,隐忍中带着期待,坚决中带着迷茫……只有她,只有她能看出,面对千万里江山,他的沉着、隐忍、坚决的背后,全都是焦灼、期待、迷茫。 她轻轻拿起了笔。 “我给你加一些注解,你看清楚,记下来,陛下若问起时,你便知如何应对。” 孙小言自是千恩万谢。她捻了捻笔尖,拿过一方空简,终是轻轻地、郑重地,落下了自己的字。 第一场秋雨落下来的时候,广穆侯薄宵、广敬侯薄宁俱下狱论罪,虽然有惊无险,但两人归家之后,竟相继发病死去。长安城中大半是薄家产业,尤其西城,近乎家家缟素。治河的广忠侯薄宜还朝之后,虽得加封,却被遣回了封地上去。 曾经煊赫无两的薄氏五侯,转眼间只剩下谨小慎微的广元侯薄安与素无建树的广昌侯薄密。广昌侯官拜大司农,然而流年不利,粮价飞涨,朝廷裁撤广昌侯也只是眨眼间事。 对这一切前朝的人事变动,长信殿里的薄太皇太后竟是充耳不闻。任由各房的男男女女一个个都闹到她跟前去哭,她也只管给这些小辈赏几口茶水便将他们撵出了门。 夜已深了。秋气渐渐地渗进了广袤的殿宇中来,星辰稀落,苍穹如铁。薄暖在夏季养成了一个习惯,往椒房殿前殿的丹陛上一坐便是大半夜,那里能看见宣室殿的灯火。那灯火总要过夜半才熄,她也才会起身归寝。 然而这一晚,那灯火竟始终不灭。 寒儿来催了她好几次,给她加衣裳,她怔怔地披着,双眸凝望那通亮的灯火,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寒儿叹了口气,回转身去,猛地呆住。 夜色之中,年轻的帝王一身玄黑的衣,伸指在唇边,悄悄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寒儿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