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疑着,略略俯下身,伸手欲拉她起来,“阿母?”他低唤。 她的身子一颤。长年累月的监-禁不知是让她变得迟钝了,还是让她变得敏感了。她没有动。 他将衣摆一掀,跪坐在她面前,再次唤她:“阿母。” 文太后静了很久,才慢慢道:“你想问我什么?不是我做的。” 他莫名一窒,好像被她这句话刺中了。母子之间,竟然只能谈这些事情了么?他感到迷茫的痛苦,可是他不能对母亲发作,这不是母亲的错。 “朕知道。”他低声说,“朕知道,不是阿母做的。” 文太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清光转瞬即逝,她立刻又低下了头去。 “你知道,可是你有办法么?” 顾渊静了。 文太后没有与他争吵,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子临,你是皇帝,你没有办法。薄氏不能容忍你的母亲,就如他们当年不能容忍陆氏一样。” 顾渊的心猛地一沉,低斥:“你在说什么!”向一旁的宫婢宦侍们犀利一扫,后者连忙都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阿母,”顾渊压低了声音,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天色,冷而端凝,“孩儿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您一个公道!” 文太后却又摇了摇头。 “十余年前,我也曾希望能洗刷冤屈。”她轻声说,“可是后来我想通了,水落石出,并不见得是好事。真相,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起。” 他没有做声。 “子临,”她伸出手去想碰碰他的脸,可是他们似乎真的很久没见了,她又感到有些尴尬,“为了你的大业,阿母受点委屈,并没什么关系。当年在掖庭狱不也这样过来了?阿母对薄婕妤有偏见,你不要介意。你爱立她就立她吧,阿母相信你有分寸。” 太久没有与儿子好好说话,她好像很想将一切委曲都一股脑地倾吐出来,可是又担心他不耐烦,这个儿子性情乖戾,她并不想去试探他的底线,只是哀哀地道:“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你眼里不揉一点沙子,才叫阿母最是担心。” 他忽然站了起来。 她抬头看了他半晌,他身躯伟岸,轮廓俊朗,隐隐仍留有先帝英姿勃发时候的旧影。她撑着膝盖也站起身来,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又遭他反感了。 “阿母不必担心。”他说,“太皇太后今日已如此说了,横竖不会再查。孩儿不孝,往后恐怕也不能多来,望阿母珍重。” 她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他沉默片刻,也终究没有再看她一眼,便举足离去了。 母子陌路,也不过如此。 “陛下命老奴来知会一声,今日政务繁忙,陛下在宣室歇了,婕妤不必等陛下了。” 隔着瓮青的重帘,冯吉苍老的身躯伛偻地压了下去,烛火微茫,映出一个惨淡的影。薄暖放下了书册,给寒儿递了个眼色,寒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未几,冯吉掀帘而入,在离薄暖丈许远处跪下行礼。 薄暖一手支颐,一手手指微曲,轻轻地敲着漆案,“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宫人是怎么回事?” “她的身份是真的。”冯吉却没有拐弯抹角,“她说见到梁太后将孝愍皇后推下荷花池……老奴便不知是真是假了。” 薄暖眼睫微挑,而冯吉的眼帘却耷拉下来,掩盖了幽深的眸光。她静了许久,才慢慢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老奴不是在帮婕妤。”冯吉伏拜下去,“老奴只是想替孝愍皇后讨回一个公道。” 薄暖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归于沉暗。 “那,你便该告诉我,所有的实话。” 冯吉的背脊一僵。 婕妤的声音温和地压下来:“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她拢着衣襟站起身,走到冯吉身边,淡淡地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