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冷地道:“现在还有谁会用《士昏礼》上那套去许婚?你是天子,有一整片上林苑,想打一只白雁易如反掌;平民百姓许嫁求婚,难道还能射白雁做聘礼么?而况天子许婚,本应命掖庭诸丞于长安民间阅视良家女子,有合法相者,载还后宫,明慎聘纳。陛下如此私下以白雁赐我,岂非陷臣女于不义?” 他沉默了片刻,冷冷地笑了,“女郎读经不通,未曾想对律令却是熟稔,倒是做刀笔吏的好材料。” 她秀丽的脸上阵红阵白,一双深眸里水雾更浓了。 她有时候也希望自己能看穿他,看穿他这喜怒无常的假面背后是怎样的一颗心。薄氏一门五侯,哪一房没有待嫁的女儿?薄氏女只能为皇后,不可屈尊为妃;而她却做过他的奴婢…… 啊,是了,他只能娶她。 因为只有她的身份特殊,她不能做皇后。 既拉拢了薄氏,又管控了薄氏。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他一向是这样聪明的少年。 想通了这些,她轻轻地开口:“所以臣女该如何做?是否可以谢恩了?” “你若一定要这样说话,又何必跟着仲隐独身过来见我?”他沙哑地道。 她摇了摇头,“臣女不知。” 他说:“你分明是关心我。” 她气结,他怎能如此自作多情?却听他又道:“上林苑方圆百里,虎狼熊罴无所不有,你是应该关心关心我。” 他不再听她说话,便径自抬足离去。她慢慢跟上,慢慢地道:“陛下……真的知道怎样是喜欢一个人么?” 他停住了脚步。 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莫非你知道?”他的声音低沉,却起伏剧烈,带着浓烈的讥刺味。 她想了想,“我阿母被阿父休弃,在外颠沛流离十余年,可是阿母提到阿父的时候,依然是平静的笑着的,依然没有分毫的怨言。陛下你说,我阿母是不是喜欢阿父的?” 他冷冷哼了一声,“我只知道广元侯不喜欢你母亲。不然的话,怎么会狠心休弃?” 她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想了好多年。我总觉得父亲是有苦衷的……父亲也不是趋炎附势、贪生怕死的小人。所以我想查一查……” “那我问你。”他打断了她的话题,转过身来注视着她,“到底怎样是喜欢一个人?” 她顿时有些慌乱,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他突然将她推到一棵树下,双臂箍住了一个小小的世界,他盯着她的眼睛,她不敢看他,他拧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她于是只能看见他明亮双眸里灿灿的光,漆黑瞳仁里映着她自己惊惶的模样,他的气息轻轻喷吐在她的额发上。 温热的,令她发痒。 “你现在,害怕了吗?”他的话音真好听,好像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叹息一样。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声清越,在林木间回溯,“榆木脑袋——你分明喜欢我的,你自己却不知道。” ☆、第30章 或跃在渊 她几乎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广元侯府的。 她是与仲隐一人一骑莽撞地进了上林苑,入夜过后,却是由天子的辒辌车载回了侯府。车上的马仆神情端严,车后随有三十羽林卫,浩浩荡荡地行到侯府之前,薄安将府门大开,阖府跪地相迎。 车上却并无天子,只有薄暖一人而已。 她提裾下车,看到面前跪了乌压压的一片,并没有惊慌,只是淡淡地道:“父侯请起来吧。” 薄安跪地不起,“贵人今蒙圣宠,臣不敢专父子之礼。” 她顿了顿,“并无什么宠御之事,阿暖还未及笄,父侯多虑了。” 她这句话声调不高,却一字字如落玉盘,阖府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薄安身形一震,却是一旁的薄昳最先反应过来,微笑道:“阿暖自有阿暖的福气,父侯确实多虑了。”转身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