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诧道:“不过是个老妇人,怎就怕成这样?” 屋里只得她两个,沈蓉妍便道:“前些时候大哥那事娘莫非还不知道么,老太太只管要下手整治哪个,都不用她亲动手去的,且又不大有那慈悲心,仔细着些好。咱们阖府上下,祖母也就看得上爹与夫人,旁的在她眼里都是一般的人。”说罢又不耐道:“上回娘叫我与三妹妹传的那话,虽说我心里觉得不漂亮,却也照吩咐说了,下回莫要生出这些事情来,究竟那一个如今身份不同了。” 林氏冷笑一声,手指绕着块官绿的帕子,思索一番又问:“李家这些日可来人说定什么时候送财礼了么?” 沈蓉妍先是一愣,旋即满面通红:“这尚未下定,旁的更别说了。” “原先以为老夫人疼你,却也不过表面风光,唉,不曾想这些年如此委屈了你。要是你不想往那李家去,娘非得替你再想个办法。要不然你随着你妹妹去,便做个陪嫁也未必就不好……” 林氏话没说完,被沈蓉妍即时打断,气得话声发颤:“母亲这是发的什么白日疯话,姐姐给妹妹做陪嫁的还未曾听过!娘莫非不知道‘灭门的知县’一说,娘这见着高的,就生出些胡话来了。”沈蓉妍话都说不出了。 林氏忙握了她的手,腆着笑,“这不过我们母女说些玩笑罢了,何曾真的打这主意。”林氏宽慰几句,高声叫外面丫鬟进来捧茶与她女儿吃,觑她生得姿容楚楚,隐约挂着自己年轻时候的相,一时感慨自身,又是叹了口气。 沈蓉妍眉毛皱着,因问:“娘叫我来,就是为的说这个事?” 林氏摇头,忧郁眼神望向窗口,轻道:“昨日侯府来人给你三妹妹送的一把梳子一把扇子,以黄杨木制成,好看得很。娘这一辈子都不曾用过这样的好东西……” “黄杨木是珍贵,却不见得就稀罕到哪儿去了。”沈蓉妍道,“老太太那里也有一把黄杨木的梳子,不过跌折了一小块,拿去镶了银,也还使得。早打发了与我,我这使不过来,娘要想着,我便拿去叫人好好镶,镂了花在上头,送来给母亲便是。” 林氏一听便喜上眉梢,面上强自平静道:“早前听说今上的后妃也用的那个,想必用它梳头,安神是好,也免我成夜为你忧扰睡不安稳。” 沈蓉妍已听得不耐烦,便随便答应几句,辞了去。及至桥上,打发两个婆子先回去看看老太太醒了未,自站在桥上,顾影自怜了番。她与林氏自小分离,今日这话说得她心头极不舒坦,黄杨木亦分三六九等,有那好的也有坏的,但林氏稀罕成这个样子,旁人有了自己就要,叫她大为不快。 来日嫁了人,还求着她什么都朝娘家搬才是难做,竟动了叫她给沈寒香做陪嫁的心思。沈蓉妍一想到打小就被打发去给祖母使唤,往年来纵吃好穿好,心思却也掏空了讨沈母欢心。一时间疲乏非常,正发着呆,婆子转回,说老太太尚未醒转,沈蓉妍就在河边寻块大石坐着了,隐约听得一傍不知何处传来琅琅读书声,忽想起是给沈柳容修的书房就在近旁,不如就走去看看。 果然下了桥不过十来步,就到书房前了,沈蓉妍在那门口站了会,等着打发去取食盒的婆子过来,才亲拎了进去。 屋里却半个人都没有,只一室书香,天光自窗户落入,正映在书案上,恰是工匠的用心。沈蓉妍放了食盒,打发婆子出去,走至前头,看沈柳容的字,写得超出这年纪小子的功底,像是个读书料子。只没人倒是怪了,便去旁边茶房里寻个丫鬟来问,那丫鬟回:“姐儿何不去后院中看看,想是先生叫小少爷出去歇息一回。” 沈蓉妍没见着后院怎去,那丫鬟来至屋内,将墙上画撩起,现出门来。 只见后院里站着两只仙鹤,一只独立,一只埋头在那只身上。见得一身着素色直裰的青年男子埋头作画,傍边沈柳容在背书,想来在桥上听见的就是沈柳容了。 沈蓉妍刚要去叫,便听那男子声音—— “错了,此处作何,再想了来背。” 沈柳容连错三次,徐荣轩打发他取书再去背,沈柳容垂头丧气起来,转过来才见到沈蓉妍,沈蓉妍忙摆手示意他别叫。 沈柳容便先出去,沈蓉妍走近去看,两只仙鹤换过姿势,均金鸡独立,一只眼珠只盯着沈蓉妍转。 徐荣轩下笔有神,两只仙鹤落纸如生,点上双睛,徐荣轩这才用印,禾春居士。沈蓉妍觉这印极眼熟,一时想不出在哪见过,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