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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子唯一和外界关联的就只有那条坑坑洼洼的泥巴路。

    这一晚,倪玉洁悄悄走了,没有和自己母亲告别,走时她刚满周岁的女儿还在襁褓中酣睡。

    孩子两周岁时还没有名字,于是,那个夏天,在果树下乘凉的妇人问怀里的女孩儿:喂,小东西,外婆给你想了一个名字,你喜欢康桥这个名字吗?

    怀里的小东西发出连串的牙牙语,那个小东西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学东西都比别人家的孩子来得晚,一双大眼睛总是笨笨的,木木的。

    妇人看了看周围,正是中午时间,四周无人,悄悄握着孩子的手,让孩子做出类似于“我喜欢这个名字”的手势。

    于是,妇人眉开眼笑,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尖: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康桥。

    于是,康桥没有随父姓也没有随母姓,她变成那个有着独立名字的康桥,按部就班的成长着,长牙,学习走路,学习认人,学习大人们的语言,也学习去听懂大人们的语言。

    听懂别人的语言之后,康桥听得最多的是那句“康桥啊,你的妈妈怎么还不回来给我们村子修路呢?”

    康桥把这样的话原封不动传给外婆,带着有点告状的意思,小小的心灵认定这是一句不好的话。

    “等你妈妈存够钱自然会回来给我们村子修路。”外婆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回答。

    再长大一些时,康桥再也没有把这样的话告知外婆。

    童年时代充斥在康桥的世界里是一下雨就会漏水的房子、外婆脸上越聚越多的皱纹、邻居家那位叫做小樊的大哥哥送给她的一个本子还有一只铅笔。

    还有在安静的夏天夜晚外婆口中的《再别康桥》。

    也有绕过山才能到达的学校,一到春夏交替时节没完没了的台风,门前开满黄色花朵的沙滩,以及连着沙滩的那片海。

    每次经过时都会偷偷看上一眼学校小卖铺放在柜台上印有“coca cola”英文字母,色彩鲜艳的汽水,那是康桥从来就没有尝过的味道。

    空闲时间里,康桥会拿着书爬到树上去,书搁在一边,眼睛不由自主看着树下那条通往外界的泥巴路,它还是日复一日的模样,下雨天鞋踩在上面会粘上很多黄色的泥浆。

    当听到外婆叫着“康桥”时她会慌忙找回书,外婆站在树下瞅着她,她被瞅的发慌,从树上下来,低着头,说“我不是来看路的。”

    片刻沉默之后外婆手会温柔触摸她的头发,轻声和她说“总有一天你妈妈会回来的。”

    1998年夏天的那场台风夺走外婆的生命,被风折断的树木砸到外婆头上,当场死亡。

    村里人把外婆抬回家,这一年,康桥十二岁。

    十二岁的她对于死亡没有什么概念,她就那样坐在外婆身边,村里人来到她面前,摸着她的头说着差不多一番话“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可要怎么办?”。

    这些话让康桥心里有点难受,可还没难受到让她掉眼泪,于是那些人又叹气说外婆养了一个白眼狼,她是她妈妈也是。

    真正让康桥明白死亡的摧毁力是在外婆死后的第二天。

    第二天,小樊的爸爸从外地回来,他带回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自行车是外婆托小樊的爸爸买回来的,他说当时外婆交到他手上的尽都是带有霉味的,一毛钱一块钱这样的票子。

    那时很多绕过山上学的孩子已经改用骑着自行车去上学,就只剩下康桥和村里另外两个孩子走山路去上学了。

    当手指触到梦寐以求的那辆自行车把手时,从肺部里挤出来的气在那个瞬间宛如倾盆大雨。

    嘴唇不停去亲吻外婆的脸,亲完之后不停摇动着她的身体,“外婆,你快起来,外婆,自行车送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多漂亮。”“外婆,你不要吓我,”“外婆,你再这样不理我的话我也要不理你了。”

    久远以前那些混沌的,模糊的记忆在那个瞬间骤然无比清晰起来,那位短发娇小的妇人形象被烙印在那颗依然幼小,依然懵懂的心灵上,色彩鲜艳。

    村里的人在四天后才为外婆举行葬礼,因为他们要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康桥的妈妈,小樊的爸爸联系了倪玉洁,倪玉洁就只搁下那么一句话“等我。”

    第四天,倪玉洁还是没有出现,因为是夏天的关系,尸体容易腐烂,最终,村里人经过商量之后决定给外婆办一个简单的葬礼。

    葬礼举行一半,身穿黑色礼服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出现了,没有哭天抢地,她就默默的站在那里。

    葬礼结束之后,穿黑色礼服的女人手落在康桥头上,康桥头一歪,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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