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年约五旬,掀起车帘,小将道:“断了小臂,人还醒着,不到二十岁,还算年轻。” 大汉点头,探身入车内,两臂一展,将冯珠轻轻松松打横抱起。 冯珠在火光中的脸收苍白如雪,唇色惨淡,双眸失神。 大汉看他确实还醒着,笑道:“娃娃不怕,爷爷营里的小孩子们不少断手断脚,都没丢命。爷爷保你能活下来接着睡媳妇。” 冯珠茫然中不知是该先道谢还是该说他还没媳妇,“多、多谢大恩……小生、小生还未……”话没说完,已经被运到了宫内大殿里。 四面火炬高亮,映得一殿如白昼。 冯珠被摆在一条长案上,冯班和姜谷跟进来,大汉说:“这东西方便,总不能让小公子躺地上。”不过他自己的兵治伤时倒是都睡地上,这还是匆忙找出来的一条长案呢——公主殿内的床榻虽多,也不让拿出来让他用啊。 几个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年纪的男孩子提着东西进来,为首一人提着是一个陶瓮,下面淋漓不净一直滴水,看起来是刚从水里提出来。 瓮中的水呈浑白色。 大汉问:“凉了吗?”男孩说:“凉了!” 大汉:“来按住他,给他嘴里塞块布。” 其他人过来压住冯珠四肢与肩,冯班见此形状,上前欲阻止几人,大汉道:“公子别拦着,现在天热,他这伤口必须要洗,不洗会烂的,烂了人就要发烧,一发烧就救不回来了。” 冯班:“要洗就洗,何必要这么按住他?”大汉道:“这水里化了雪盐,洗伤口就要这个,但浇上去疼得厉害,我营中最强的汉子都受不了这个疼,小公子身娇体弱,只怕更受不了,不按着他一挣扎就白洗了。” 冯班白着脸,只犹豫了一息就下定决心,长揖道:“还望几位救我弟弟性命,我冯班日后必报答几位。” 大汉笑道:“公子放心,小公子照这么做,绝不会死,就是日后要少一只手了。” 冯班:“有命在就行,”他上前轻轻抚摸冯珠的脸蛋,“阿珠,你能不能忍得住疼?”冯珠虚弱的点了点头。 一个男孩子过来把布塞到他嘴里说:“小公子,疼就咬布,别咬牙,也别咬嘴,舌头会被咬掉的。”然后抱住了他的头,“小公子别怕,疼这一阵,省得没了命。” 在用盐水洗伤口之前,他见过的许多人断了手脚都是只能靠自己去扛,命硬的扛过去,命不够硬的都死了。 以前的盐吃都吃不起,哪能这么奢侈的用这么好的雪盐煮水来洗伤口呢? 如果不是公主让将军夺了浦合,现在他们也没有这么多好盐用。 地上放了个桶接血水,雪练似的水映着洁白的月光从瓮中温柔的倒出来,浇在冯珠被露出来的断臂处。 冯珠剧烈挣扎了起来,像一条活鱼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 几个人合力按住他,抱着他头的男孩子更是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布吐出来,不让他甩头。 冯珠僵直的挺了一会就放松了。 男孩的手一直放在他的脖颈处,说:“晕了。” 大汉擦擦额上的汗,“晕了也好。” 冯珠的身体仍微微颤动。 一瓮浇完,又浇了一瓮。 冯珠疼晕过去又疼醒,最后伤口处洗出来的水已经不是血水,而是干净的清水。 大汉这才让人敷药,用干净的麻布缠住伤口。包扎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才徐徐渗出淡红色的血渍。 大汉对小将说:“这血估计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止住,你今晚要辛苦了。” 冯班注意到小将的手缠住腰带,过一会儿就会放松。 小将点头:“我知道。” 另有人去煮药煮汤。 大汉对冯班说:“一会儿小公子还要叫醒用些汤饭,饭是一定要吃的,吃得多了才有劲,才熬得过去。” 冯班点头,看弟弟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好像是平静了些。 大汉不敢看向姜谷,还是对冯班说:“还请夫人也用些药才好。” 冯班看向守在弟弟另一边的母亲,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十分敬畏她,他从没想过母亲……在摘星宫有这么高的地位。 他们不敢直视她,不敢直接对她说话,母亲一语未发,只凭她自己就能令摘星宫上下为他们母子三人奔忙。 既然如此,母亲为什么要在冯家那么多年? 他从来没想过母亲离开冯家后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以前以为是他和弟弟在庇护母亲,现在却发现,母亲如果离开冯家,她可能会得到锦衣玉食,华服美饰。 是他们……拖累了母亲吗? 母亲舍下这一切,是为了留在他们兄弟身边吗? 摘星宫没有侍女,这些人可能是从家眷中寻出几个手巧之人,前来服侍。 她们送来了被褥衣衫,还请冯班去沐浴,洗去身上的血污。可他不敢离开母亲和弟弟。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