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奔波了一早上,鼻梁上细小的汗珠架不住眼镜了,都腾不出手,只能歪着肩膀推了一下。 他转过来跟女房东说想让妈妈这段时间也住在这里的事,一转脸,看见了陶梦媛。 ——脸都吓白了,站在桌子前面,大眼睛圆溜溜的陶梦媛,看见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又受了一重惊吓,忽然肩膀颤颤地一缩,打了一个小小的嗝,连忙捂着嘴,脸颊变得通红。 ……好可爱。 作家拿拳头抵着嘴咳了两声,迅速把脸别开,一句话也没说。 “儿子,这是你房东吧!怎么有两个啊,是哪一个啊?” 女房东赶紧上前:“是我,阿姨,是我,您怎么来了,我帮您提点。” 她刚接过去一个袋子,便被袋子扯得差点摔了一跤。 女房东能自己更换饮水机的水,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万万没想到这个朴实无华的大润发袋子这么沉。 她朝楼上喊:“小语!” 想起什么似的,女房东连忙往旁边一闪,让作家的妈妈能看见陶梦媛。 女房东笑眯眯地道:“阿姨,这是我家弟弟的班主任,小陶老师。小陶老师工作特别认真,今天特地到家里说学校的事情来了,还是江大的研究生毕业,跟您儿子是师兄妹呢。” “真的呀?老师好啊,老师好,老师是事业单位,有编制。” 二十九岁大龄单身男青年的母亲非常欣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陶梦媛,越看越满意,眉开眼笑道:“老师你好哇,今年多大啦,有没有谈对象啊?” 说完,自己也有些许忧愁,黯然道:“哎呦,这女伢长得太好看了,那个,是不是有好多人追求你呀?” 作家的心狂跳不止,没等陶梦媛回话,便冷冷道:“事情说完就走。” 陶梦媛下意识地道:“噢,好。” 作家妈妈使劲打了作家一下,着急道:“你赶人做什么哩!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人家又不是来找你的,你赶人家干什么?!这孩子!” 她连忙朝陶梦媛讪笑道:“老师,再坐会儿,再坐会儿。” 像是生怕自己的样子寒酸,给作家丢了人,妈妈连鞋子都不敢脱了,汗也不敢擦了,任汗水沿着脖子不停地流,一边讪笑,一边站在原地,红肿的手局促地拉扯着坐火车坐得皱皱巴巴的衣角。 妈妈也喜欢自己喜欢的女生,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作家却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鱼,干涸而死之前再次被人举刀重重地斩了一下。他的心已经沉到了深渊谷底,最后一丝光明也没有了。 作家冷冰冰地看了陶梦媛一眼,除了将有她名字的诗笺撕碎扔在她面前的那个下午,这是最凶的一次。 陶梦媛呐呐地道:“我这就走。” 女房东看不下去了,又不好开口,只好又使劲喊了一声小语,打破这奇异又冰冷的对视。 陶梦媛垂下头,一个人也不敢看,提起包,沉默不语地从堵塞的门口钻了出去,距离最近的时候,作家可以闻到她头发上馨甜的气息。 作家看着她一路跑掉的背影,下楼梯,过空地,再转弯。 他收回目光。 “妈,”他说:“换鞋进屋吧。” 女房东自知坏了事,连忙追了出去。 女房东追了好长一段才追上,陶梦媛正准备开车。 “陶老师,对不起,”她都不敢看陶梦媛了,不安地道:“我实在不知道他突然回来,我真不知道他还带他妈妈过来了……” 吃尼玛的酸菜鱼啊!老老实实烧点红烧肉吃完就出去散步不行吗! 她把头都要埋到地下去了:“陶老师,都是我的错。” 陶梦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真心实意地说:“小夏姐姐,这和你没关系。” “我不该煮酸菜鱼。” “我超喜欢吃酸菜鱼的,”陶梦媛拉拉女房东的手:“而且,你煮的超级好吃,谢谢款待。” 女房东知道陶梦媛善解人意又温柔,但是此时此刻,她真希望陶梦媛使劲把她骂一顿。 她内心愧疚,回握住陶梦媛的手,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下次肯定补偿你!我肯定支持你和你学长!” 陶梦媛害羞地一笑,作家那冷冰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笑里多半带了点伤心。 她垂下眼睛,小声说:“小夏姐姐,谢谢你。”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