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皮笑肉不笑:“看来,先生还真的很了解大漠了。” “但那不是重点。”褚襄忽然截断了这段对话,他缓缓站起身,即便他身形瘦弱,眼底有着舟车劳顿带来的疲惫,但他站起来了,他不再姿态闲散地依靠着桌子,好像懒得长骨头一般,他现在站在古牧面前,如同出鞘利刃,锋芒全开,见惯了杀伐的大漠武士被他凌人的气势压制,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自己的兵器。 他看到酝酿在“贵公子”眼中的风暴,雷霆万钧,没有一丁点与风花雪月纠缠不清。 “重点是,在征服了大漠之后,大首领想要什么?”褚襄问他,“您手里有了神的武器,你想要拿来做什么?撕碎你的旧仇人,登上权力的巅峰然后扬眉吐气,让整个大漠臣服在你脚下,开始新一轮的游猎……你说,这样的首领在漠北有的是,我凭什么要选你呢?” 大漠的刀粗犷沉重,但古牧依然可以一只手举起,轻易地点在褚襄喉间。贵公子丝毫不动,他依然以凌人的气势压着古牧,仿佛他才是手握利刃的那一个。 ——所以,这才是蓝珏会爱慕的人,古牧不合时宜地想,这才是银鹰敬服的那个人。 刀尖指着他的命门,古牧犀利地指出:“先生在这个时候谈合作,不先考虑考虑自家性命吗?” 褚襄悠然一笑:“就像你们大漠的战士,你可以夺走我的生命,你赢不走我的敬重。” “看来先生对大漠了如指掌,而我却对如今的唐国,一无所知,或者说,知道的都是些过时了、不合时宜的玩意儿。”古牧哈哈大笑起来,他收起刀,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直视面前一直被他当成了“花瓶摆设”的人,这个人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但他夺取天下,并不依靠自己的武力。 自身的武技精湛,可以成为优秀的战士,但真正主宰战场的不是单一的武士,是指挥席位上的将领,是他们的谋略。古牧向他点了点头:“你问得好。我想要什么?说实在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要些什么,我痛恨欺压过我族人的大部落,但当我扫平了他们,成为了他们——难道我也要做我当年痛恨的大部落贵族吗?我在大金帐里坐着,下面的小部族为了赢得我的庇护,向我进献马匹、绸缎,和他们部落里最好看的女人,苏鞅首领恨我咬牙切齿,但明面上还是努力要把他妹妹塞进我的帐子……” “但您刚才自己已经说到了关键。”褚襄的手指点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他说,“世界并非不可改变。” 如果人力毫无作用,如果世界无法被改变,那么人类就不可能从山顶洞人,进化到翱翔在星辰之海。 他忽然开口:“大首领,请你即刻调兵去往东北绿洲,我的人在那边发现了秘密集结的军队,残存的散乱部落试图以奴隶大军作为炮灰,拖垮这座城市,如果你继续坚守不出,这里早晚都会被包围,截断你的城市水源,很快这儿的人就得渴死在大金帐里。” 褚襄把银鹰的信纸递给了古牧,古牧认得一些唐国的文字,但他没有急着走,而是问道:“今天,那个叫苏靳的银鹰对我打手势,我看不懂,先生能教教我吗?” 说完,他比了一个中指。 褚襄:“……”改天应该和苏靳聊聊不要骂人的话题! 古牧不知道褚襄是怎么和苏靳传消息的,那名银鹰战士身手敏捷,他出门的时候,苏靳已经等在门外了。 会说话的朱九开口:“大首领,先生命令,银鹰可以配合您,听您调遣。” 古牧冲他们点点头。 苏靳的信号弹飞上天空,等在大漠边境的银鹰闻声而动,白衣银甲的骑兵向大金帐的东北方向行进,如同银色潮水,也像天神的神鹰张开羽翼。 如果连大漠一贯视为“下等人种”的奴隶们,都可以成为唐国的骑兵统帅——如果褚襄不说,古牧扪心自问,他不会看出苏靳曾经是一名奴隶,年轻人眼神锐利,身姿挺拔,与老贵族们描述的那种“低贱蠢笨、畏手畏脚”的下等人截然不同。 大漠上,有一个秘密部落,古牧机缘巧合听到过——那个部落被称为“缄默者部落”,那是一群逃奴组成的部落,大部分的沙漠奴隶都被废掉了说话的能力,所以他们自称为缄默者,那些奴隶游走在各地,伺机盗取其他奴隶以壮大自己……古牧曾经想过,站稳大金帐之后他需要清缴这个部落,但现在来看……或许该做的事情并不是派兵围剿。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