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一丝贵气,行礼之后,他迟疑地道:“我要见我的长女,高大人这是——” “有话跟我说就行了。”高进语调温和闲散。 “我有要事告诉她,事关她的生母。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好告知外人。” “我知道我是外人。”高进笑了笑,“可我这个外人,叫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法子很多。你还一厢情愿地认章大小姐是女儿,她却未必还愿意认你。横竖我都来了,没有无功而返的可能。至于怎么样才跟我多说几句,你自己斟酌。不着急,来,先喝杯茶。” 沈云荞听到这儿,哑然失笑,因此起身,到了门口,透过帘子缝隙看着外面的两个人。从她这个位置,能看到高进的正面、顺昌伯的背影。 高进坐在石桌一侧,唇角蕴着和煦的笑,双眼却是闪着锋锐的芒,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势。 不怒自威,原来还有他这样一种情形。 顺昌伯则是在几日间便有了显著变化,身形有些佝偻,让人一看就能觉出他的失意、潦倒。 高进递来的茶,顺昌伯恭恭敬敬接了,却没闲情去品,放到了石桌边上。沉吟片刻,他低声问道:“三爷是不是已然知晓我和原配的一些事?” 高进颔首,“没错。” 俞仲尧让顺昌伯把原配那些产业交给章洛扬,顺昌伯就算再傻,到现在也转过弯来了。 “二爷、三爷此次离京一年左右,是不是与我原配的家乡有关?——你们是要去那里么?” 高进喝了一口茶,笑微微地凝了顺昌伯一眼,“我告诉你的越多,你的脑袋越容易搬家。真想听?” 那笑容,让人脊背发凉。 “不敢不敢,是我失言了。”顺昌伯连忙作揖认错。 “该我问你了。”高进道,“要见章大小姐,想说些什么?” 顺昌伯如实道:“假如我猜的没错,假如她要去找我的原配,那么,我想让她带几句话。这些年,是我辜负了原配,我对不起她们母女。” 高进不置可否。 废话。沈云荞腹诽着。 顺昌伯继续道:“当年事我的确是有错,可我那时真的做梦都没想过会有今日。我当初为了娶意中人,让双亲失望心寒,待我多年如一日的冷淡。成婚之前,我头脑发热,魔怔了一般。成婚之后,便要每日面对琐碎的俗事。我要娶妻过日子,可我也要为仕途铺路。现在的夫人的娘家,一度没少软硬相加地给我使绊子,要我善待他们的女儿。 “高大人,你也知道,以往多年,那边都压在我头上,随时能让我陷入窘境。我能怎样?况且男子三妻四妾的比比皆是,我只是最寻常的一个俗人。可是原配不肯体谅,到末了,每日相见,只说要我休妻一件事,态度分外坚决。我从心底觉得亏欠了她,一度苦苦挽留,反而口角不断,到了相看生厌的地步。 “怎样都过不下去了,我打心底恨上了她。她想带走女儿,章府没答应,也没答应的道理。那时候她好像是遇到了急事,刻不容缓要离开,自己提出将手里产业私底下交给我,要我善待女儿,说她三两年之后回来接女儿——我要是不答应,她就要把产业赠给别人。我……那时恨她,也的确是过厌了拮据的日子,满口答应了。 “可她一走这些年,再没回来。起初几年,我念着少年夫妻的情分,也是想跟她赌一口气,挖空心思地想将洛扬培育成材,甚至想过即便她回来,洛扬却不认她的情形。可是谁知道……一年一年的,洛扬从不亲近我,遇到什么事也不跟我们说,我看到她的样子就会想到原配,很多时候会迁怒。慢慢的,没了父女情分。” 沈云荞听完,一肚子火气。 高进倒是平静如初,“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如今固然不是慈父,可原配亦非慈母。” “不不不,”顺昌伯忙否认,“我笨嘴拙舌,想说的只是对不起洛扬,只可惜我醒悟得太晚,眼下落得这下场,是自作孽。我本意是想跟洛扬当面赔个不是,她在意与否无关紧要,我只是想让她知道。” 高进一笑,“她在意与否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的心诚不诚。下次记得把谎话说得自己都信了,再跟别人说。”他语气居然很诚恳,“喝口水,跟我说点儿有用的。” 到了这会儿,沈云荞有点儿佩服他了。他是俞仲尧一班亲信里的唯一特例——不霸道,但又不是不强势,就是那种吩咐人砍你脑袋还一副为你践行的和气样子。 笑面虎,其实更让人瘆的慌。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