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辰点点头:“把去年的冰雪封住藏在地下,虔诚的人踩在上面,祷告和祈福,如今再挖出来,尊飨贵客,平安你这碗面,积累了无数的美好祝愿,还有良善之人的功德,谓之‘平安面’。” 平安怔怔听着,她想起了刚才的故事,那个背后的女人,曾为丈夫煮过无数次“平安面”,却惟独忘记给自己,也煮一次。 再看净云,已是低眉沉眼,老僧入定的,仿佛已不属于眼前俗世社会。仿佛灵魂已随妻儿离去,如今只留下这幅躯壳,偿还也好,渡劫也好,不过是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罢了。 平安心里隐隐作疼。这一生,她死里逃生,经历过众多失去和痛苦,有自己的,有身边人的,有仇人的,还有杰克那种被时代和历史飓创的大痛,她以为那种情绪是愤怒,挣扎,不甘,沉迷,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人类痛苦的极限,是忍耐,触底的忍耐,寂寞地忍耐,慈悲地忍耐。 在眼前男人平静如水的脸上,平安已看不出任何往昔,但他的每个动作,都好似千斤重,缓慢而沉晰。 压得平安喉咙酸涩,眼泪差点下来。 似感觉到妻子的异样,清辰解下身上大衣,盖在平安身上:“冷吗?” 平安埋头在丈夫怀里,借以掩饰自己难过情绪:“不冷,火烤得眼睛疼。” “傻瓜。”清辰轻轻抱拥妻子:“你睡吧,我和宪哥聊会。” 平安起先还睡不着,听着两人“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全程只有清辰在说,净云偶尔回应一下手势,聊的也是一些街井巷谈,全然无关他们曾经的职业。也是,现在的净云,应该最不想听的,就是曾经的生活吧,那种让他失去一切的生活…… 046、赴约 平安迷糊睡着,在茶水的清香,明灭的火光中…… 也不知睡了多久,平安被柴火的霹雳声惊醒,发现自己已从清辰的怀里被放平,躺在布毡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青色棉被,肚子上则额外加盖了清辰的大衣,使得腹部看起来隆得更高;平安的头枕在清辰的大腿上,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一颤一颤地,时高时低,时起时伏;而清辰的手,则温顺地贴在她脸上,似担心她被冻到。 这种相依相偎的宠溺,实在太让人心安,平安舍不得醒来,她继续闭着眼,佯装睡着,听清辰说话: “兵者诡道也,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也;兵因敌制胜,能顺敌势而变换者,胜者,王者。” 他们说着那年中`俄首次举行的联合军`事演习,滔滔不绝,兴高采烈。平安看得出清辰兴致很好。对面是他最尊敬的师长,亦师亦友;怀里是他最爱的女人,还有他即将临世的儿子;雪夜有炉火,清谈有浓茶,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原来他们并不忌讳曾经的生活,那段塑造他们魂魄、给以他们全部存活意义的生活。 平安听得出净云师父也很兴奋,因为他喝茶的频率明显比之前频繁,清辰说到紧要处,他还会兴奋击掌。 终究还是抛不下,那些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清辰曾说:“一日为兵,终身是兵,一个人只要在军营呆过,不管他退伍多少年,只要一些简单的下意识的动作,都能看出他的兵种,还有他在部队呆过多长时间。” 平安以前不信,但现在她信了。回去的路上,她问清辰:“说是来给我找吃的,其实是来陪你曾经的战友吧。” 清辰笑着摸了摸平安的头:“丫头吃醋了?” 平安从他耙子似的大手下逃脱:“我要是这种醋也吃,那我估计得变成酸梅汤了,你看啊,老鼠,小蛮子,曾平,如今还要加上一个重量级的净云师父,哪一个不是排在我前面?” 清辰哈哈大笑:“我们的感情,都是一颗颗子弹喂出来的,在战场上,我们可以为了对方去死;但平安,你是我唯一想为之好好活下去的人。就算是最后一刻,只要想起你的脸,我都会用尽力气活下去的人。”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