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他说什么,都是不能反对的,纪舜华捏着的她的卖身契,就是捏着她的命门,想叫她生就生,想让她死,她也只能去死。 他问的这话,她也已经想过许多回了,天亮就起来做绣活,到天黑,腰肩酸的跟快断了一样,哪里还想着屋子窄小,床板硌人,一碰着枕头就睡了过去,偶有大丫打鼾声太重,她实睡不稳的时候,才阖了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想着纪舜华。 头一个想的,就是他预备拿她怎么办,凭她手上的绣活没个三五年,怎么也攒不出银子来还赎身银子,她一无长物不说,又是这么个出身,除了依附着纪舜华,再没别的出路,这一天总要来的。 青梅在双茶巷住了大半年,来往的只有隔壁的陈娘子,陈娘子颇为热心,看着她身边只一个丫头相陪,还问她可是家里遭了难。 青梅再是下狱发卖,也不曾到这市井中来过,她哪里知道要怎么应对,陈娘子蒸得一屉饼儿送了来,说是拜访新邻居,却是东一句西一句的,虽还知道的不全,却晓得青梅家是遭了难的。 双茶巷里住的俱是平民,天子脚下日子倒并不难过,也没甚活不下去的,若是肯作肯吃苦,总能活下来。 这时节遭难还能为着什么,看她的模样斯文秀气,瞧着也不是跟她们一路的,倒为着她叹息两声,又见着纪舜华偶尔过来,倒还问她一声:“小娘子,你这总不是个长久之法。” 陈娘子眼睛毒,一看她就知道还是处子,拉了她的手摩挲着:“看这手嫩的,你不寻个依靠,往后可怎么办?最好是能生个孩儿下来。” 青梅黯然不语,陈娘子便劝她:“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可再有志气,也不能当遮雨的瓦挡风的墙,人活一口气儿,总能活的好。” 青梅心里明白,又谢她善意,她寻常跟大丫都不出门,活计是陈娘子给领来的,还由着她去交,就怕出头露脸的,抛了祸事来。 此时纪舜华说了,她便把思量了半年的话告诉他:“总得预备一套新褥子。”龙凤烛跟红盖头,她是不能用的,可也不能这么平白就作了夫妻事,就是睡个通房,也得有两身新衣,一对镯子。 纪舜华点了头:“我明儿送银子来,你置几件衣裳,再挑个日子。”他说了这话,倒有些坐不下去了,心里燥得很,把杯里的茶吃尽了,道:“我走了,你歇着罢。” 纪舜华一走,青梅就让大丫去陈娘子家借时书,往后翻了几页,进了五月才有好日子,她指尖一顿,又缩回来,那是嫁娶的,她这个身份,只看纳小就行了。 陈娘子一听说借时书,立时知道是要办事了,拿了一筐儿桑椹来,往青梅跟前一推:“我家小子才摘来的,”说着笑得眯起眼睛:“可是要办喜事了?一辈子就这一遭,可得好好拾缀一回。” 这时节说一辈子就一遭,那是夸人的话,夫妻到头才算是一辈子遭,青梅微微一笑,倒有些局促,搓了指尖:“娘子说的哪里话。” 陈娘子跟着搂了她的肩:“可不能说这丧气话,人嘴一口气儿,越说越灵验,置两根红蜡烛总是要的。”喜烛不能用,红烛却是成的,她也不能穿红裙儿,收拾出一身荔红的裙子来,青梅手艺好,在裙角上绣了一对蝴蝶。 这时节瓜果鱼虾都便宜,大丫不会做精致菜肴,陈娘子帮手,料理了一只鸡,一条整鱼,青梅又花了五文钱买了一箩桑椹泡了酒,添上一套新碗。 院子里外打扫干净,让陈家小子摘了些红花来,就算是装扮好了,到了前一日,这才发觉青梅还没买胭脂水粉。 陈娘子使了大丫出去买,青梅却拦了她:“看看货郎担子上可有,也不必非去店里。”花个三五文买了两张胭脂纸,拿眉笔画了一道弯眉,陈娘子替她开了脸,磨得溜光水滑,把上色一块块的红胭脂纸细细抿了,便有了十分模样。 天将黑的时候,纪舜华来了,他给青梅带了一对儿金镯子来,青梅接过来就是一怔,这一付金镯,分量可不轻。 纪舜华身上可没这许多钱,现银没有,却有许许多多的金银锞子,一到了年节就要赏下来的,一包银一包金,他屋子里的东西,哪个敢动,动一分一毫,黄氏还不剥皮抽筋,一年年攒着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