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忙帮他揉背理气,梁元辅却是站在那里,神情微愕。 萧家的事,他本就稍有迟疑,欲与兄弟商议后拿主意,老侯爷这话摔过来,便如当头棒喝,一瓢凉水似的浇到梁元辅头上。 他与萧家交情未必笃深,当初踏上那条船,也是觉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怕景明帝真的大刀阔斧,不管青红皂白将世家斩除殆尽。但这些年朝堂上死水无澜,世家各逐利益,萧家的作为他也都看在眼里。 平心而论,萧家那些罪名按律法来办,足够取萧敬宗满门的脑袋。 屋中一时哑然,梁元辅自觉理亏,倒了温水递过去。 武安侯爷也是个倔脾气,这十来年跟儿子存着芥蒂、时常别扭,而今见了那温水,也不肯接。但他终究上了年纪,身子又没能保养好,这一通咳嗽直闹得脸红脖子粗,肺管子都快咳出来了,也不肯接水。 末了,还是梁靖接过去,送到他唇边,老人家才肯喝两口。 梁元辅躬身,瞧着咳嗽得身体微颤的父亲,心中也自腾起一股酸楚来。 梁家满门男儿,除了混世小魔王梁章爱跟人玩闹说笑,旁的都是正经严肃的性子,也不惯跟人剖白心思,软语认错。当年的事各有考量,父子俩僵持别扭了十来年,眼瞧着老侯爷鬓边渐渐斑白,身体也佝偻下去,再不复当年的端然风采,梁元辅也是当了父亲的人,哪能不难受? 先前风平浪静,武安侯爷偏居夷简阁,他也硬着性子不肯服输,甚少交心。 而今老侯爷重拾威仪,却因这通咳嗽而老态毕露,梁元辅那颗刚愎硬朗的心里,也自觉得歉疚。他迟疑了下,终是蹲身到武安侯跟前,缓声道:“当年那事,我是怕父亲被私交所累,才擅作主张。我也是为族中着想,并没存私心。” 这话语气还算和软,因蹲身在跟前,态度也是愧疚解释一般。 武安侯渐渐平复呼吸,将他瞪了一眼,道:“难道我就存了私心?” “父亲当然没有!” “那不就得了!”武安侯该说的都说了,看梁元辅这样子,应是听进去了几分,遂缓了缓,道:“晏平这几日也不必在我跟前耗着,府里事情多,得空时也该帮你伯父分忧解难,元辅——从前的事我都不计较,但这回,萧家休想再拉咱们垫背!他自家的恶事,自家兜着去!” 说罢,让梁靖扶着站起来,脊背微微佝偻,缓缓走了。 到次日,武安侯爷果然亲自出面,将几位管事召到跟前,过问家事,留梁靖在旁。 梁元辅在旁瞧着,也琢磨出那意思来—— 都督的大权虽攥在他手里,府里的爵位却仍在老侯爷身上,且武安侯毕竟是正经家主,哪怕数年不问家事,在这魏州地界的声望仍在他之上。若果真父子再起冲突,老侯爷一怒之下,执意将侯位和故旧交情交道梁靖手上,他也莫可奈何。 而梁靖的手腕,他已在灵州的事后渐渐领教过。 硬碰硬地争执起来,梁靖背后靠着东宫的人手,他还真未必能轻易压制。 而那般内斗,于梁府而言,也没半点益处。 梁元辅心中犹豫,见永王那边安安静静地没什么消息,武安侯又态度强硬,只好暂且打消念头,将萧家的事搁在身后。 这边数管齐下,软硬兼施,淮南谢府里,事情也比玉嬛预想的顺利许多。 …… 比起梁家跟永王结亲的牵扯,淮南谢家对永王的态度就颇为含糊了。 谢老太爷幼时胆小乖巧,哪怕后来袭了爵位,竟世事历练后沉稳了许多,行事仍格外谨慎,凡事三思而后行,以自保为上,从不起富贵险中求的念头,亦不愿为他人冒险。也因此,颇有几分自私薄情的名声。 当年萧家以魏贵妃在景明帝身边伴驾,最知圣心打算为由,四处游说,危言耸听。谢老太爷虽将侄女嫁给了韩太师的儿子,却也不敢拿阖府性命做赌注,自是上了贼船。待后来韩太师蒙冤而死,侄女丧生火海,他也不曾再碰韩家那个麻烦。 时至今日,他到了六十耳顺之年,那胆小自保的性子也更甚从前。 ——因当年世家胁迫取了韩太师的性命,他心中多少怕皇帝记仇,存几分忐忑。见萧家两位女儿在宫中盛宠不衰,萧敬宗更是大权在握,也自起了心思,想将娇滴滴的孙女送入宫中,在景明帝枕边吹风说话,于家族亦有助益。只是谢鸿执意不肯,他生了两年气,也只能作罢。 如今朝堂上御史们讨伐萧敬宗,他自然是听见了风声的。 待萧家那消息递过来,谢老太爷笑吟吟地安顿了客人,转过头回到书房,便暗自琢磨起来—— 若不帮萧家,待京城里的出头鸟死了,景明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