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从天竺的象牙到朝鲜的人参,无一不有,多是以物易物。 侍卫们站成一个圆圈,隐隐把兄弟二人护在中间。胤祚看得目不暇接,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挤,捡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买了许多,抬头又见前方有一长衫老人站在高坡上,手持锣鼓敲击,招徕眼球,然后开始唱书。 一个侍卫解释道:“这叫‘打谈’,跟那茶馆里说书的差不多,都是一些前朝异闻,风月奇谈。但这是用唱的,词曲朗朗上口,倒更有趣些。” 果然,身边听众云集之后,那打谈之人便清了清嗓子,冲众人拱拱手,唱起了一段《朝天子》的曲目:“向街头场傍,喜人稠物攘,敲扇鼓高声唱。几回秦汉又隋唐,信口掐一段。且看那东汉王莽篡了刘家天下......(注1)” 讲的却是一段东汉光武帝与皇后阴丽华的民间故事。故事简明,词曲相和,感人肺腑,唱到那“只有那郭氏女,家兴旺;哪记得,娶妻当如阴丽华”,听众无不嘘唏。 当即就有两个路人低声感叹:“停妻另娶,这皇帝人也不咋地。” 另一人嗤笑:“都说脏唐臭汉,扒灰的,通1奸的,帝王家什么事没有?” 晋安不由皱眉,微微抬头示意。立刻有侍卫上前,半拔出腰间佩刀,威胁道:“天子脚下,管好你们的舌头,不然爷送你们步兵衙门走一趟。” 那两人见他旗人装束,敢在京城佩刀行走,已然慌了神,一个劲儿地跪地求饶。周围众人都害怕被牵连,纷纷往外散了去,那打谈之人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唱不下去了。 胤禛不愿将事情闹大,只从腰间摘了荷包抛与那打谈之人,就拖着弟弟往别处去,却不知他们早已被人盯上了。 这闹市上最不缺的就是浑水摸鱼的“三只手”们,胤禛兄弟一路出手阔绰,又带着护卫,明显是哪家出门游玩的勋贵公子,是最招小偷喜欢的主儿了。 逛了片刻,胤祚又在另一家小摊上看上了一卷羊皮地图。卖货的是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自称乘船到过不下百个国家,那张歪歪扭扭的地图是他花了二十年功夫绘制的“世界堪舆全图”,大清只是地图东北角上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而已。 胤禛是看过康熙下令绘制的《皇舆全览图》的,对此简直不屑一顾。胤祚却兴致勃勃地要买。 此刻众侍卫的注意力都被那个满口吹得天花乱坠的西洋人吸引,胤祚只觉得腰间一沉,低头就见不知哪里来的一只手抓了自己的荷包,飞快地缩了回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有贼!”他不由惊呼。 阿勒苏立马追了出去,那小偷在人群中左闪右避,眼见自己把追兵甩出去一条街,终于忍不住驻足,打开了刚到手的“战利品”。结果沉甸甸的荷包里装的居然不是银两或铜钱,而是小半袋的金瓜子! 比黄金更闪亮的,是这荷包里衬用的金黄色绸缎。那偷儿再蠢也是皇城脚下混迹多年的,金黄颜色近似明黄,非亲王皇子不能用。他当即吓得抓了一把金瓜子在手里,抛了那荷包,转身就跑。 那荷包落在街道上,却被一个高鼻深眼、用破毡蒙着半张脸的蒙古人拾起,他看了内衬的颜色,突然眼里闪出激动的泪花。 “太危险了,要是刚才那人不是偷儿,而是行刺之人怎么办?就坐在这里远远的瞧着罢。”晋安心有余悸地找了间小茶楼,开了个临街的包厢,让兄弟俩在窗户边坐着看。 胤祚不甘心地扁扁嘴,但是目光很快又被楼下牵着藏獒的外族人吸引了。 胤禛逛累了,捧着茶碗跟站在一旁的晋安闲聊:“舅舅,你真的喜欢鹏春家的大格格吗?” 晋安尴尬地拢了拢袖子:“也,也不是。” 胤禛用怀疑的目光扫过他的衣袖。 晋安轻咳一声:“我只知她是董鄂家的格格,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这方手帕是偶然所得,未能有机会归还。” 胤禛这才释然,这才是正常的规矩。如果真是待选秀女向陌生男子赠帕,麻烦就大了。 想到姐姐的嘱托,晋安踟蹰着开口:“四爷,那日您似乎说过一些.......娘娘很是担心你。” “我知道。玩笑之言罢了,做不得真。”胤禛斜斜地倚着栏杆,用茶匙拨弄着手里的奶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不娶妻纳妾?皇阿玛头一个就不答应了。 但是天家无情,即使是夫妻之间也远远谈不上信任。宜妃明着推胤祚入水,贵妃暗中攻讦太子,骨肉至亲互相撕咬至此。更有大哥在大嫂孕期偷娶外室,二哥跟太监伴读厮混。刚才那人说得其实一点错没有,脏唐臭汉,骨肉相残,帝王家什么事没有? 这些宫闱密事虽不足为外人道,胤禛今天却格外想找人倾诉,他犹豫着说:“舅舅,如果重返康熙十三年,你还会让额娘入宫吗?” “四爷想听真话吗?”晋安收了笑容,声音放冷,“当日我若年长十岁,宁死不愿。”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