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浙江巡抚李卫官架子十足,踱着方步迈进织造局的机房, 身后跟着王子腾与石咏, 甄霓她们这一批女匠人也在。 “进织造局打砸织机, 被人逮了个现行,还有脸说冤枉?”李卫一点儿脸子都不给,直接命手下的衙役过来, 要将这些从松江、太仓等地远道而来的匠人直接带回巡抚衙门, 枷一顿打发了了事。 “启禀大人,草民们真的冤枉,草民们也并非全不晓事,织造局里标上记号的织机我们碰都没碰, 我们打砸的,真是那些妖妇捣腾出来,害人的织机那!”领头闹事的一名工匠名叫郑大,胆子也真大,冲着李卫大声嚷嚷。 李卫一下子来了兴致,笑道:“害人的织机?这本官倒孤陋寡闻了,这织机不就是用来织布的,怎么就还就能害人了?” 这时候立在石咏身后的甄霓往前踏上了一步,大大方方地对李卫说:“巡抚大人,这件事,由民女代为向您解释吧!” 甄霓是一介姑娘打扮,明眸皓齿,青春气息洋溢,叫那几名前来闹事的工匠见了,也忍不住一呆。岂料甄霓自报家门:“大人,民女就是甄霓。” 旁人听见了,一起大声鼓噪起来,什么贱人妖女之类都骂出了口。 石咏见这群工匠实在是不上道儿,当即皱着眉,道:“各位,你们都有母亲妻女,都留点口德吧。再者这织机到底是女人先制出来的,还是男人制出来的,又有什么区别?最后还不是以织出来的布匹说话?” 他好歹穿着官袍,说出来的话有几分力道,郑大等人便止住了不再叫嚣乱骂。 甄霓却毫不介意那些诋毁,甚至连看都不看那些工匠一眼,自顾自向李卫与石咏等人解释:“好教大人得知,是民女与这些同伴们一起研制出了这些新的织机……” 石咏在一旁听甄霓声音清脆,娓娓道来,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甄霓她们发明的纺织机对于几处织造的织锦、缂丝之类的高级丝织品没有太大的影响,影响最大的,反而是松江、太仓一带专事棉纺织,生产布匹的寻常工匠。在杭州这里新织机尚未推广开,但这些新织机的样式已经流传到那些传统的棉纺织中心,并在那里开始被人使用。 一副新织机可以同时纺十六锭棉纱,而黄道婆当年发明的织机,一次则可以同时纺三锭棉纱,这两种织机的效率不可同日而语。由于市面上有人开始使用新织机,导致棉纱的价格先跌了下来。而松江有不少纺织大户,只要有线就能纺织,便大肆收购棉纱,导致棉布的价格也开始稳中趋降。 这样价格“双降”的格局,立即挤占了小织户的利润空间。因此这些织户心生怨气,而且将气撒在了这出现的新织机上。但是松江一带使用新织机的织户只将责任推到杭州织造局头上,说这织机就叫做“甄霓纺织机”,是织造局一个叫甄霓的姑娘先制出来的,若没有她制出这样的机器,他们也不会随意使用。 一方怒气冲天,一方又推卸责任,再加上一点点地域之见,足以让松江、太仓一带的织户将近来的“噩运”怪到了浙江这里。于是乎才有了这些工匠们远道而来,攻击织造局,但却只是将尚未被织造局大范围使用的“甄霓纺织机”给砸毁了。 石咏一面听,一面想:织机砸毁了,只要人还在,就能再造。但若是天下的工匠们都如此狭隘,这技术就没法儿进步了。 所以当甄霓把话一一说清,然后带着忿忿不平的目光,望着对面前来闹事的工匠的时候,石咏往前踏上了一步,问:“你们,说说看,这织机究竟有什么坏处,让你们对一件物事如此深恶痛绝?” 养移体,居移气,石咏看着年纪虽轻,但是此刻身上穿着官袍,自有一种凛然威仪。他说出的话,工匠们不敢违拗,左右看看。登时有个工匠大着胆子开口:“这织机纺出来的棉纱,比寻常织布机所用的棉纱要细一点点,织出来的布因此要稀疏一点,显得轻薄,不够厚密,做夏布固然可以,但若是要做成色好的冬布,就不能够了。” 石咏听了他说的话,点点头,道:“说得在理!”说着转头望着甄霓等人,“若是织机确实有这个缺陷,你们当琢磨对策,想想应当怎么解决才是。” 甄霓等人相互望望,立即明白了,石咏是要她们解决织机目前存在的问题,而不是就此将织机一概否定。 对面工匠却同样以为石咏是帮着他们说话的,当下郑大高声道:“是这个理儿呀大人,她们做出来的织机,令市面上纱价下跌,布价也下跌,我们这些小民们眼看连糊口都难了,这难道不是害人是什么?” 岂料石咏听了这话,脸一板,说:“本官这下可明白了,感情你们纯是因为你们自己的产量低,织出来的布又买不上好价钱,所以才说这新织机是害人的东西。你们说这话的时候,要脸不要?”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