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想,我也是,我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若是没了家,就什么都没了!你也不想哥儿姐儿将来成为犯官之后,顶着这样的名声出嫁娶亲,你也不想咱们的子子孙孙,都背负这这样的名声:他们祖上是靠贪墨起家的……” 宝玉听见贾琏说起“没了家,就什么都没了”,不由得发怔,立在当地,手依旧抬在空中,却一动不动,连胳膊酸了都没察觉。 那边凤姐又嘤嘤嘤地哭起来,小声地道:“你道我为什么那么爱财,成日价只想着往自己兜里敛银子么?”话里原本的怒意已经消了,此刻哭出来的俱是伤心与委屈。 贾琏赶紧安慰:“别哭,别哭,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咱们的哥儿姐儿,为夫没能耐,让你受累了。” “你……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王家就没有亏空么?”凤姐抽抽噎噎地又问。 贾琏完全不知道——对了,为什么呢?为什么贾家史家都亏空了,王家就没有呢? “因为我祖父和叔叔都抠门儿,我叔叔最是怕事,当日先帝爷南巡,那接驾的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可是我叔叔就是不敢挪用织造府的银子,除了向杭州富商讨些‘报效银’之外,织造和盐政的银子他一分也不敢动,最后动的,都是王家祖上的存银——” 原来当初康熙驾临杭州,王子腾接驾时,不敢用织造的银子垫付,只能想尽法子填补,甚至动用了别房的钱。凤姐是王子腾的侄女,也被迫过上了表面光鲜,内里拮据,而且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好些年。 “我爱钱,实在是因为小时穷怕了。”凤姐哭道,“亲眷家的女孩儿都金尊玉贵的,我从小被当个男孩儿养,与那些小子们一处玩闹,市井言语学了一套有一套,与人打架我也不会输,可是到旁人去学塾读书认字的时候,我就是个女子了,读不得书,认不得字……” “当时我只想,这种没钱的日子,我再也不要过了——我就自己动手,想那赚钱的主意,所以我老早就学会了放印子钱,我刻薄,我克扣下人月钱,能赚钱的手段我都使上了,若不是你劝我,我怕还是在昧着良心赚那些见不得光的钱……” 宝玉对庶务一窍不通,印子钱什么的他一概不知,但听凤姐说,也知道这些见不得光的营生。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织金所,你却要为了家里这个空壳子,要将织金所生生就这样填进去,你叫我下半辈子去哪里着落?”凤姐说着又大哭起来,而贾琏则一阵唏嘘,不再与她较劲,只管柔声安慰。 “纵观这些年,老太太偏疼哪一房,是一望而知的。”凤姐突然又想起一茬儿,继续拉着贾琏哭道,“你这又何苦来,明知老太太不待见长房……” 贾琏还没说话,外头宝玉已经尴尬得不行了。贾母偏疼二房,而他作为二房嫡子,年幼时不觉,这些年却看得很清楚。偏偏在这种时候,贾府的气数,竟然要靠长房来挽救…… 贾琏在院内,低声对凤姐说了些什么,凤姐犹犹豫豫地问:“真的么?”贾琏“嗯”了一声,又说了几句什么,凤姐才略觉得好些,止住了哭声。 宝玉在院子外头,无声无息地吁了一口气,收回了原本准备拍门的手,提着灯笼转身往回走。贾琏是他堂兄,态度却非常坚决,一旦阖府有难,便须抛却各房之间的矛盾,一致对外。长房是这个态度,可是他所在的二房,遇到利益之争的时候,也能做到这点吗? 宝玉提灯,默默走着,忽听背后门板豁拉一开,贾琏的声音在后响起:“宝玉!” 贾琏快步赶上宝玉,与他并肩一起走着,随口道:“宝玉,我也有些心事,睡不着,出来走走,正好与你聊聊。” 宝玉面对贾琏,有些心虚:“琏二哥哥,我也想……好生与你说说话。” 他以前从未觉得贾琏比现在更可靠过。 “是啊,一别数年,还真是没与你好生聊过。”贾琏感慨,“听说你上次乡试……真是太可惜了!” 一听到这里,宝玉又羞又臊,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手中举着的煤油灯也晃了晃,贾琏那边没照见光亮,走着走着,脚下一绊,贾琏登时往前一摔,直接扑在地面上,怒道:“什么人?” 宝玉这才发现墙根无声无息地半躺着一个人,正是此人伸出的双脚绊倒了贾琏。贾琏闻到一股子浓重的酒气,登时怒道:“这是哪里的奴才,灌了黄汤便倒这儿睡?府里还有半点规矩没?” 宝玉手中举着煤油灯,往那人面孔上一招,登时期期艾艾地道:“琏二哥哥,怎么好像是……大老爷?” 贾琏闻言一惊,仔细一看,发现真的是贾赦,伸臂去摇一摇,贾赦没有半点反应,贾琏大吃一惊,与宝玉对视一眼,两个年轻人脸上全是骇色。 于是贾琏小心翼翼地伸手,到贾赦鼻端探了探——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