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则只能兢兢业业地揣摩好一阵,先找了张纸,试了试,才觉得有了把握,取过来在那请安折子上写下“朕躬安”三个字。 康熙看了看,也觉得和自己亲手签的差不多,隔了一会儿,又递了一本过去,这本的答复甚至略去了中间一个字:“朕安!” 石咏摇头,表示不行:他只能摹写,不能仿写,虽然从“朕躬安”到“朕安”中间只差了一个字,可是毕竟写字人都有中间连笔的习惯,不能简简单单抹掉中间一个字就算了。于是康熙只得又费劲寻了一本“朕安”的奏折给石咏做样子摹写。 一晚上,石咏大约帮着批了几十本“朕知道了”和“朕躬安”、“朕安”。待到夜深了,康熙才将需要处理的折子一一处理完,放石咏与十三阿哥出了皇帝金帐。 “茂行,我……”回到自己的营帐跟前,十三阿哥满怀歉意,对石咏说。 石咏却直接拦住了对方的话头,道:“姑父,我这边没事的,如今天色已晚,也请您多顾念身体,我这边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说着,他对十三阿哥长长一揖,转身便走,语气里多少还是流露出几分不领情。不是他不能体谅十三阿哥的苦衷,但是他至少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极不喜欢这种“老大哥在看着你”的感觉,他更加无法接受,出面操办此事的,竟然是他一向当亲长般对待的十三阿哥。 回到自己的营帐里,石咏帐中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煤油灯此刻依旧亮着。石咏走过去,盯着那盏灯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旋灭了灯,倒在榻上,无情无绪,闭上眼,心想:他终究是来到了三百年前的古代。 待石咏再睁眼,营帐的布帘已经透进了些许清光,天已是大亮了。外头十六阿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茂行,茂行!别懒了,这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还睡着?” 石咏匆匆披衣起身,胡乱用凉水擦了一把脸,总算是清醒了些,听见十六阿哥在外头说:“快收拾收拾跟爷走,皇上说要问你通商的事,命你将直接搬到金帐旁边去。” 这康熙皇帝,在科尔沁的时候不问通商的事儿,反倒是到了这里开始问起来了,明显是个借口。但是石咏便有些尴尬,毕竟康熙皇帝的金帐附近,要么是随扈宫人的居所,要么是诚亲王等皇子皇孙的住所,夹了他一个在中间,着实不伦不类。 “对了,十三哥说是身子骨不大好,好像是腿疾又犯了。你这个做人侄女婿的,回头记着好生去探视探视,去太医那里张罗一点药物来!”十六阿哥不忘了指点石咏。 石咏心头一震,昨夜他向十三阿哥告辞的时候,心中确实是有些怨怼,但是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一位也有不小的苦衷?听着十六阿哥这么说,石咏已经等不得了,拔脚便走,一溜烟已经去了十三阿哥的营帐,竟似忘了十六阿哥。这位被他抛在身后,哎了两声,见石咏头也不回,立时忍不住嘟哝道:“这可见真是亲姑丈了!” 石咏正如十六阿哥所言,三步并作两步,已经来到了十三阿哥的营帐跟前,等不得侍卫去通秉,他一揭营帐的帘幕,已经大步迈了进去。只见十三阿哥脸色灰败,坐在榻旁,裤腿高高挽起,露出一对又红又肿的膝盖。他的随侍小厮手中正拿着一瓶药酒,准备为十三阿哥上药。 石咏一伸手,就对那小厮说:“我来吧!” 十三阿哥声音沙哑,低声道:“茂行,你……” 石咏没吱声,手再度向那小厮一伸,那小厮见他如此气势,话都没敢说就直接将药瓶塞到了石咏手里。石咏在营帐里又看了看,转头找了个小杌子,往十三阿哥跟前一坐,接过用来擦药酒的棉布,凝神往棉布上倒了一点儿药酒,小心翼翼地沾在十三阿哥的膝盖上。 他心知定是十三阿哥昨夜在康熙处,站立的时间过久,导致腿疾复发。石咏难免自责,他怎么就没想过为十三阿哥求一句情,让这一位早点去休息呢?康熙固然是勤政,这都险些半身不遂了,晚间唯一惦记着的竟还是批折子;而十三阿哥也是硬气,明明身子骨不妥当,偏也死撑着,就是不愿向康熙提出早退。这一对父子啊…… 十三阿哥一挥手,命那小厮到帐外去守着,当下低声道:“茂行,昨日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他一面说着,一面闭上眼,脸上肌肉偶尔抽动,似乎在竭力忍受病痛。 “您多歇着些,不用向我解释什么!”石咏不觉心里竟有些微恼,恼自己。 他觉得昨夜自己恼得有些没道理,这是三百年前的时空,这里既有粘杆处的存在,也有三大织造上的密折,君权无时无刻不笼罩着着这世上所有的人,十三阿哥身在其中,这本就是他的职责M.DaMInGpumP.CoM